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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明王便陆续接到了类似投诚书的匿名信,说是匿名,其实是信中隐含他意,稍作琢磨,便能看出写信人的意思。
大豫朝臣心寒那是自然,全心全意为国着想,那位陛下却完全不顾他人死活,唯有求丹问药才是他一心专研,至于那位世外仙尊,在陛下面前的位置更是稳如泰山,就他一个人,就扳倒了朝臣那么多老臣,甚至还搅动的后宫不得安宁。
这样的局面,和以前那些亡国亡国有何差别?不过时间长短罢了。
东方长青的容颜一日未能恢复,他的心思便一日不在国事上,心心念念的都是他的容颜,每日晨起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铜镜,细看他面部可是有何变化,真是比宫中那么多娘娘还要注重。
西阐宁焱的动静东方长青自然有所耳闻,听到之后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觉得宁焱所为是个好法子,他只在自己子嗣上做考量,却没想过在其他,如今宁焱倒是给了他提醒,仙尊不是说要银子与血脉有关?只要有与东方家族有血脉关系之人,便都作数,即便效果不及亲生子,若是在药效稳定之后,作为维持之用也是可行之举啊。
朝臣觉得陛下更疯了。
几乎把东方氏一族的子孙后代都召入燕州,若有违者便以抗旨当场处决,待那些人入京之后安置在下来,分别登记他们的生辰八字。
不明所以的人一头雾水,可朝中大臣中便有人愈发肯定,撞死在朝堂的那位大臣所言怕是真的,陛下后宫子嗣越发稀薄,是因炼制丹药所致,如今眼看中宫中的小殿下们越来越少,陛下不得不从外戚下手。
只是有前车之鉴,这次无人敢对此发出疑问,君威震慑,东方长青对于异声消失一事,总算有些满意。
待半月后,容颜逐渐恢复,丹药正常服用,他这才想起明王军奔赴燕州一事。
朝中接连有几个大臣上书请表,有说身体不适,有说年老体迈,有的家中老母病危等等,总之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辞官。
大豫未来摆在眼前,若是在朝为官者,末路在前,唯一有机会活命的反倒是平民百姓,那天禹女帝东征总不会让人杀了黎民百姓,唯有辞官才能保命。
这个关节点上,东方长青接连受到辞官的折子,有种顿醒的感觉,这才发现明王已连破两城,如今正率七万大军朝燕州直扑而来,曾经南宫宇那边接二连三送来的战报,好似也多日未有战报呈现,东方长青想起此事,急忙问了,才发现两个月前就有人上奏提及有关战报一事的折子,可那折子早已被压在众多奏折下面落了灰。
东方长青勃然大怒:“此等重要之事,为何今日才有提起?朕养你们就是为了吃闲饭?明王军开拔燕州,你们还在这里你推我往?还有你们几个,这个时候提出辞官是何居心?你们身为大豫臣子,拿着朕的俸禄,不替大豫分忧解难,危机当头竟是这样应付,这就是你们的忠君为国之心?”
下面的臣子跪了一地,前些日子还吵的不可开交的场面没有出现,更没有人站出来提出应对方针,而是一个个低头匍匐在地,没有人再当出头的靶子。
“你们……”东方长青顿觉心中无力,这就是他的臣子?和平之时个个耀武扬威,如今战况紧急,他们竟然一个个装死,“朕要你们何用?何辉,何太傅就是这样教你们的为国为民的?你们有何脸面去自称何太傅后人……”
下面的人依旧跪了一地,五人应声,就算被东方长青指名道姓,也没人站出来。
他口中所说的何太傅,就是前些日子那个以死逼迫东方长青灭去妖道,还后宫和天下一片清静的老臣。
谁说大豫没有忠臣?只是不过忠臣被逼明哲保身罢了,连何太傅那样的老臣都落得个白死的下场,更何况他们?
退朝之后,东方长青满面颓然,跌跌撞撞回了后宫,他真正是白养了那样一群废物!
郁闷之下,便想到那位炼丹的仙尊,抬脚便去找人。
仙尊依旧不在炼丹房,东方长青发现这些日子他每次过来那位仙尊都不在炼丹房。
相卿听到禀报走了出来。
殿外一片春日之光,过于明亮的光洒如内殿,与略显阴冷的内殿形成鲜明的对比,相卿从内殿走来,一张惨败的没有血色的脸,一袭犹如墨一般黑的长袍,以及那头随意披散在身后的头发,无不透着他满身的病态。
“见过陛下。”他低头恭敬道。
“仙尊的病还未见好?朕这几日过来,似乎日日都见陛下这副面容,这可如是好?”东方长青这是真的担心,总觉得下一次来,不定这位仙尊就没了似得。
相卿笑:“陛下放心,只要在下熬得住,便死不了。”然后他又惆怅的叹了句:“不过旧疾难愈啊!”
东方长青看着他的模样,倒是没再围绕这个话题,只是把自己朝堂上的事说了一遍。
或许在东方长青眼中,这位世外仙尊是这后宫唯一能放心述说的人。
他不在朝堂,从天禹被迫离开,又是方外之人,他当初在天禹协助天禹女帝,不过也是仰慕女帝罢了,并不是真正醉心权势之人,如今他在大豫,只能依附于他,大豫朝臣对这位仙尊又是恨之入骨,仙尊脱离了他,便无立足之地。
对这个人,东方长青没有半分担心。
一个只会炼丹的人,只要他用心拉拢在自己身边,便不足为惧。
所有人都说东方长青的心智被迷,只有东方长青觉得自己依旧是最清醒的人,什么都看得清。他觉得自己所做之事,都是有理有据不能让人觉察有异,却不知外人和朝臣私底下都在嘀咕。皇嗣,江山,那位陛下离的越来越远,唯有他自己不觉如此。
登基之初的东方长青不是这样的,他那时虽沉浸在女帝驾崩的痛苦之中,却一心为国为民,政事处理素来及时,那时候许多人都说,不愧是女帝王夫,不愧是东方家族最具才华的贵公子,可如今呢?
东方长青口中对相卿说话,眼睛看向风和日丽的窗外,眼中却是一片迷茫,说到最后他都忘了自己说过什么,只是呆呆坐着,一言不发。
相卿抬眸看了他一眼,笑了下,道:“陛下一生为大豫操劳,就算时有任性也是应当。朝臣若是心有家国,自然会谏言陛下,自古君臣便是如此,陛下乃明君,自然分辨得出谁是良臣谁是佞臣。在下不愿陛下太过操劳,毕竟陛下所服之药乃在下亲手所炼制,医者最惧诊疗之败……”
东方长青听了,点了点头,想到早朝时那帮只知道跪着,棍子都打不出声响来的臣子,便是一阵恼怒,“那帮吃闲饭的东西!”
相卿应道:“陛下不必恼怒,想必是大豫太平太久,一时出了这样的事,该是反应不过来,或许再过两日,便有应对之策。”
东方长青略一沉思,突然问道:“仙尊本是天禹朝臣,贵为左相,此番天禹女帝这般行事,难道仙尊别无他想?”
相卿沉默半响,才道:“不瞒陛下,在下当初为了她,做过一些让她恼恨之事,如今她该知晓的都知晓了,只怕恨不得在下死上千万次,在下能有何之想?那位陛下明着是恼怒陛下强留在下,实际上,不过是她东征的借口罢了。”
东方长青听完,跟着陷入沉默,他自然记得那日魏西溏向他确认有关青王遇刺一事,还是他亲口应了,再看眼前之人,倒是觉得也是难做,只怕天禹史书上,不会有他什么好话了。与之相比,东方长青倒觉得自己还是好受的多。
“仙尊不必担心,朕在一日,便不会让仙尊落入天禹女帝之手,”东方长青点头,这话也是真心实意,他还指望仙尊替自己炼制长生不老丹药呢。
即便到了现在,东方长青心心念念的还是丹药。
相卿扬了扬唇角,唇边勾出一抹浅笑,道:“在下先谢比薪族不弃之情。”
天禹军在明王的率领下,以七万大军朝着燕州而去。
燕州一时大乱,从燕州逃离的百姓越来越多,生怕那明王攻入燕州城后来个屠城之举。
东方长青在天禹军过威岭山后再一次着急起来,再次召集群臣商议对策。
却惊讶的发现,前来议事的朝臣竟只来了一半。
东方长青问:“人呢?怎么只有你们这些?”
御前的太监赶紧站出来,道:“陛下,昨晚上和今儿早上都有大人递了折子,说身体不适……”
这分明就是托辞,身体不适?集体不适?
东方长青被气的瑟瑟发抖,“他们倒是约好了身体不适!去把人给挨个拖进宫来!”
结果派出去的人确实挨家挨户拖了,结果只拖了几个人来,其他人家的宅子里只有些老奴看门,而主人家早已离开。
东方长青明白了,这就是临阵脱逃了,当即以叛国罪四处追捕逃臣,恨不得捉到了全部砍了脑袋。
燕州从上到下大乱。
不但百姓逃了,就连臣子都开始逃了,这流言一出,原本还抱有侥幸心理的百姓最后的心里防线彻底被崩裂,愈发肯定了逃离燕州的决心。
东方长青眼见一路都拦不住明王的进军,便开始从周边调集军队来燕州。
直到一封封有关天禹军最新的消息送入宫中之后,东方长青才幡然悔悟般的察觉,大豫好似要被天禹攻下了。
他的脑子有些懵懵懂懂,似在做梦又似清醒,他定定的坐在龙椅上,看着满朝臣子,提拔的新人也没有意气风发的劲头,个个沉浸在即将国破的恐惧当中。
东方长青的手紧紧握着龙椅的扶手,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想当个好皇帝,他也一直努力朝着好皇帝发展,可最后呢?
满朝文武要弃他,他们要谋反的谋反,出逃的出逃,甚至他还得到消息,早前逃离燕州的那几个臣子,前去投靠了明王,公然叛国,在他们的带领下,天禹军一路畅通无阻。
有同僚游说,得知大势已去,那些原本还打算拼死反抗的人也在影响下放弃抵抗,谁不怕家中老小遭受牵连?若是他们现在拼死抵抗,则意味着一旦国破,不但他们,就怕整个家族都在劫难逃。
天禹军过威岭山,直奔燕州城,燕州城门关起,城内的百姓出不去,城外的百姓进不来,燕州城内外充斥着说不出的恐惧。
明王率大军兵临城下。
当初青王殿下攻克北贡用了不到不到两年时间,如今季统攻到燕州城下,就花了将近两年半的时间。
魏西溏得到了最新的消息,她捏着那战报,折了几折,走到香炉边上,把战报伸进去,一点点的点燃,火光渐大,眼看着就要烧到手指,才轻轻一扔。
兵临城下啊。
她要的不是兵临城下,她要的是东方长青万箭穿心。
战况越是紧急,越是难以危机,东方长青反倒越发冷静下来。
在一种摸不到触不到的压抑之下,他逐渐看清了之前发生的种种事情,他怎么就舍得舍弃了太子呢?他亲自培养出的太子,用来接他皇位的太子,竟然是他一点一点害死的。
东方长青颓然的走到铜镜面前,铜镜里显出的倒影依旧那般年轻俊美,身材挺拔高大,他为了这副容颜,怎就舍得害死他那般多的子嗣呢?往常那些看到他,老远就喊着“父皇”的小公主们,如今一个都不在了,宫中仅存的几个,他也早已没再见过。
他是他们的父皇,可如今,他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个随时都会杀了他们的魔头。
再想起燕州那些被他看押起来的东方氏一族,东方长青伸手摸在自己脸上,他怎么就想起要用人命来换长生呢?
他确实得了长生,可为什么他身边的亲人越来越少,子嗣越来越少,亲信越来越少,就连那些口口声声忠君为国的臣子,怎么也变的越来越少了呢?
东方长青突然不敢再想,他为了求得一个长生不老,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吗?
他突然想到何太傅以死相求的奏折,他跌跌撞撞冲到御书房,从众多的奏折里翻出最下面的那个,颤抖着手拿了起来。
他看着那份奏折,突然觉得何太傅说的似乎句句皆有道理。
自从天禹女帝把那位世外仙尊派到大豫出使之后,大豫一切都变了。
南宫宇反叛,顺风顺水,招兵买马粮草充沛,一看就有人支配其中。
大豫后宫出现动乱,子嗣减少朝臣离心,甚至到了后来纷纷叛逃。
不应该的,一点都不应该。
为什么这么浅显的事,他当时都看不到?
东方长青在奏折上的“妖道”二字上反复盯着,妖道,他中间也是想过那个所谓世外仙尊,其实天禹特地派来蛊惑他的内奸,可为什么他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放弃了那样的想法?甚至还给与他更多的信任?
东方长青从奏折上抬头,然后他突然伸手狠狠拍着桌子上,道:“来人!即刻派人封锁炼丹房,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特别是其中那个什么仙尊!”
宫中侍卫迅速的冲入炼丹房,把炼丹房内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干小童个个满脸惊恐,不明所以。
东方长青再次驾临,直接道:“把那个妖道给朕带出来!”
陛下这一动怒,自然让人大惑不解,不知陛下是什么想法,不过侍卫还是冲到内殿,找到了那位正在制琴的世外仙尊。
冲进去的时候倒是气势汹汹,只是再看到那位世外仙尊之后,到底没人敢直接动手。
虽不知陛下为何突然动怒,不过,这位世外仙尊颇有手段之事倒是谁都知道,否则,陛下如今的容颜,怎会是那样?
“仙尊,陛下等在外殿,请您过去一趟……”带头的侍卫低走头开口。
相卿停下手里的正在雕琢的琴面,抬眸看了他们一眼,低头笑了下,然后他放下手中的东西,慢慢站起来,抬脚朝外走去。
后面的侍卫跟着,倒不像是拿人的,更想护卫的。
东方长青冷着脸,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只是冷冷的盯着那殿门,待看到相卿从内殿出来以后,他便站了起来,径直走到相卿面前,冷道:“说,你是谁?你到大豫所为何事?有何目的?你是不是奉命前来,就是为了祸乱我大豫朝纲,你……”
他怒气冲冲说了几句,突然发现了一件事,眼前这人在大豫宫中住了这么久,他竟不知这人姓甚名谁,甚至从来未曾问过,竟都是以仙尊相称。
相卿站在面前,脸上还挂了几分笑,应道:“在下到大豫所为何事,陛下不是素来都知?莫不是陛下因着天禹陛下兵临城下,反倒慌了阵脚,便要把此番罪过加在在下身上?”
东方长青被他堵的一窒,“强词夺理!朕素来敬重你是世外仙尊,对你信任有佳,没想到你竟包藏祸心,一步步害的朕与今日之境地!你与天禹那……”他一时找不得何种话来形容天禹女帝,他不愿承认她是西溏,却又知道那具皮囊之下的人就是西溏。
事到如今,他或许是临头之祸放清醒,竟是把整个事看了个通透,什么出使大豫,什么被逼离开天禹,什么参与青王遇刺一事,这些分明就是他为了在大豫皇宫站稳脚跟的借口,可他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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