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愣愣看着骆文承平静无波地做着最后的个人陈述。
所有的罪责大包大揽,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个人策划,没有人逼他,也没有什么苦衷,只是想夺-权,只是看不惯继母的儿子,只是这样而已。
白莲听到一半就已经泣不成声,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眼泪一颗颗砸落在骆淩呆愣的脸上。
“妈、妈……”骆淩伸出小手,慌张地擦拭她的眼睛,“妈、妈妈!”
骆文承似乎听到了孩子的声音,平淡的神情微微凝滞了一下,不经意似的,看向他们的方向。
白莲红着眼,满眼的泪,死死盯住他,恨不得嘶声喊他。
怎么可能是你?怎么可能都是你做的?你明明……是最无辜的啊!
我没有想害你,从来都没有,我拼了命想和你在一起,想摆脱一切光明正大在一起,可我知道不可能,那一辈子偷偷摸摸地也好,能在一起就好。
可你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叫我放心,不是说让我等着吗?为什么?你不是最舍不得小淩吗?你不是最疼他吗?你在想什么?文承,你在胡说什么啊!
骆文承仍是平静地说着,目光却同样炽热地看着白莲的方向,一眨不眨的,像是也想牢牢把她记住似的。
直到法官最后宣判,直到整个法庭的人面色复杂地全部离开,白莲仍是抱着骆淩呆坐着,盯着男人被押回去的背影,急声大喊,“文承!”
骆文承脚步顿了下,白莲匆忙跑过去,被武警半路拦下,她急切地又喊了几声,男人终于转过身来,看着她,就像过去无数次看着她那样,就像第一次对她心动时那样,微微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他什么也没说,可那眼中分明是诀别的意味,白莲终于忍不住,哭喊起来,“你什么意思!什么叫都是你做的!你疯了吗?我在等你啊,我和小淩都在等你啊!你疯了吗?!”
骆文承静静看着她,仍是微笑,开口轻声说了一句,低得明明听不清,却又像是炸雷一样砸在耳边。
“再见了,我爱你。”
直到男人的背影消失,白莲仍在声嘶力竭地喊着他,骆淩被吓哭了,抱着她呜呜叫着,几个武警也被吓到了,女人哭得实在太无助,太绝望,让他们连赶她走都不忍心了。
一直哭到眼睛都要看不清东西,她忽然停住了眼泪,目光空洞着,慢慢站起身来。
一幕又一幕在眼前虚晃着,她直着眼睛一步步走,就像是一步步踏碎了那些美梦似的。
‘你嫁给一个老头子干什么?’男人最开始不屑又冷酷,斜眤着她,满脸的厌恶,‘他能满足你吗?活守寡有意思吗?’
她笑着走近他,拉住他的领带凑过去,在男人惊诧的目光里挑衅地说着,‘他不能满足我,这不还有你吗?’
‘……发什么骚,要不要脸?’
‘这就叫发骚?骆家的大公子原来这么纯情呢。’
怀有目的的接近,勾引,谎言支撑着的虚情假意,却也不知从何时开始,竟真的无可救药地沦陷在了那人傻气的温柔里。
可一切早已经错位,她拼命想补救,她想骗他一辈子的,她真的很想弥补一切,用余生守着这个傻乎乎地掉进陷阱里,爱上一个假象的男人。
如果开始是一场骗局,就注定没有幸福的资格吗?
她的一生活成了另一个人,压抑了半辈子,为别人牺牲了半辈子,到头来终于可以活成自己,终于可以期待一个开始,却还来不及抓住万分之一的幸福,竟然就走到了结局。
这扭曲而痛苦的一辈子,究竟要谁来赔她?
那个人吗?
是啊……那个人……
浑浑噩噩了三天三夜,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似乎骆文瑞跑来和她说了什么,她不知起了什么邪火,冲他发了一顿脾气。骆文瑞震惊地看着她,像是哭了,喃喃说了一句,“我早就知道了,你不用瞒我,我早知道了……”
白莲呆立许久,却又一点点恢复了平日言笑晏晏的模样,她理了理发丝,无所谓地笑着,“知道了?然后呢?觉得我又骚又贱,不配当你的母亲了,是吗?”
“我、我没有……”
“你有没有,我也不在乎,”白莲倾身看着眼前少年像极了那个人的轮廓,忽然就起了莫名的恶毒心思,口不择言地发泄着,“你最好讨厌我,不想认我最好,因为我也最讨厌你,从怀上你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恨不得掐死你,你要是真的死了,该多好啊。”
骆文瑞惊呆地看着她,眼泪流得更凶,白莲却是麻木地笑着,伸手抱起一旁的小男孩,温柔地亲一亲,看着骆文瑞的目光却冰冷得近乎残酷,“小淩才是我的儿子,只有小淩才是,你是一个意外,是我恨不得抹掉的耻辱,懂吗?别再来烦我,给我滚远一点。”
“妈……”骆文瑞颤着声怔怔看着她,嗓子哑得发不出声来,“妈妈……”
白莲没再看他,抱着怀里的骆淩,苍白着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妈妈!”怀里的孩子不明状况地咯咯笑着,“找……爸爸!”
白莲不再哭了,这么多天,哭够了,像是一滴泪都流不出来了。
她抱着孩子亲了又亲,微笑着点他的鼻尖,“妈妈这就带你去找爸爸,乖哦。”
来到郎家的时候,正是日头最热烈的时刻,白莲抬头看着头顶刺眼的阳光,直视了许久,像是恨不得把眼睛看瞎了似的,直到看出一层幻觉来,才恍惚着收回了目光。
郎佑庭无罪释放,骆文承被判死刑,前者昨晚回了家,后者三天后行刑。
三天……有心的话,三天也足够了。
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来似的,很快便有人给她引路。白莲抱紧了骆淩,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小孩子乖乖趴在她怀里,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绪,一句话也不说,睁着大眼睛乖巧地看着她。
周围是几乎没有变化过的格局,一切熟悉又陌生,像是早已凋零了的上辈子的记忆。
“我猜,你也该来了。”郎佑庭仍是优雅得体地笑着,浑身看不出有一丝受过牢狱之灾的狼狈,反而像是放了个长假回来,一脸的明朗气色。
他指了指大厅中的沙发,还体贴地给她推开了一旁的小茶几,“来,坐啊。”
白莲一动不动地站着,面无表情,“是你威胁了他吗?”
“嗯?”郎佑庭像是听不懂似的,“他?你说骆文承吗?”
白莲直直盯着他,没有说话。
郎佑庭敛下笑容,摇摇头,“我还以为你是来恭喜我出来了呢,你看,我毫发无伤地回来了,你不该开心吗?”
“开心?”白莲冷笑着,朝他的方向抬了抬怀里的孩子,“你把罪都推给了我儿子的父亲,你认为我该开心?”
“这是什么话?”郎佑庭也冷下声来,缓缓朝她走过去,“我也是你儿子的父亲,怎么,你是想让两个儿子同时都没了爹,你就满意了?”
白莲咬紧了牙,呼吸微微颤抖起来。
“事情闹得太大,根本压不下来了,总归有个人要牺牲的,我们两个是和平协商,活着的那个,照顾你,还有对方的儿子。”郎佑庭叹了一声,无奈似的,“你也知道骆家那几个小崽子逼得太狠,我们两个都出来根本不可能了,所以保全一个,不至于让你无处可依,还能让孩子有个父亲,不是很好吗?”
“小淩是文承的儿子,我也是他的妻子,和你没有关系,”白莲死死瞪着他,声音却哽咽起来,“看在我为你做了半辈子的事,我求你,帮我救救他,弄个假尸体也好,顶包也好,总之让他活着出来,我们会躲得远远的,不会来碍你的事。”
“哎,小盈,你还是太天真了。”
听到这句二十多年没听到的呼唤,白莲登时懵住了。
“骆一那个小畜生装了两年多的傻瓜,如今破釜沉舟把真面目暴露出来,你觉得,他们还会给我机会顶包吗?你信不信每分每秒都会有人在监狱里监视他,别说顶包了,可能连接触他都不可能。你当骆文承败给的都是什么样的人?那几个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搞不好反而露了马脚,我又要被牵连进去了。”
“那你也不能这么眼睁睁看着……”白莲忽然就撑不起气势,心里痛得发狂,眼里又泛起血丝来,“总归会有办法……你这么有钱有势,捞个人出来而已……怎么可能办不到……”
“那也要看捞什么人,作对的又是什么人。我自己都差点出不来了,这时候再多事,不是自找死路吗?”郎佑庭又是无奈地长叹一声,颇为怜悯似的,“我知道你的心情,不过你放心,我会替文承照顾你的,小淩我也会当亲生儿子来养,你不说,我也不说,谁会知道他的身世呢?”
白莲呆呆站立了许久许久,而后空茫地抬起头,喃喃问着,“你是一定,不肯帮忙了吗?”
郎佑庭十分为难地看着她,很心疼似的,却仍是缓缓摇头,“实在是无能为力,对不起。”
白莲慢慢抱紧了骆淩,呆呆抱着,过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眼中没有一丝笑意,嘴角的笑容却越来越大。
“小盈,你别这样,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不用了,”白莲一双通红的眼睛一点点平静下来,连那血丝也像是浅淡了似的,淡淡说着,“鹿鸣,以后就拜托你了。”
郎佑庭眸光微闪,看了她一会儿,又无奈似的说,“什么话,那还用拜托么?我连死都肯为他死,你还说这种见外的话。”
“你对他好,我知道,”白莲抬头,木然地说着,“他当年背叛你,又伤了你,我很抱歉,这些年你肯一直守着他,为他独身到现在,我也真的很谢谢你。”
白莲缓缓转过身来,背对着郎佑庭最后说了一句,“佑庭,我对得起郎先生和郎夫人了,也对得起你了,所以我的弟弟,以后就拜托你了。”
那言语中潜藏的意味那么明显,郎佑庭却像是完全听不出来似的,仍是笑着回答,“放心吧,骆家你要是待不下去,随时来找我,我就在这儿等你。”
白莲没再说什么,像是解脱了似的,脚步不再沉重,搂着孩子缓缓走了。
三天……
只有三天了呢。
恍惚了一路,回忆了一路,又哭又笑,周围人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她,她却恍然不觉。
来到监狱外头,整理了一下衣服,扯出一个笑来,抱着骆淩柔声说,“小淩,我们要见爸爸喽。”
“爸爸!”骆淩伸手抱住她的脖子,蹭一蹭,“想……爸爸。”
“呵呵,我也想呢。”
白莲深吸口气,进了大门,和工作人员申请求见骆文承,心情也有些紧张起来。
可等了好一会儿,却等来一个让她呆愣的消息。
“他说不见你,你回去吧。”
白莲难以置信地呆了好一会儿,忽然不顾一切地想要往内门跑,却被人立刻拦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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