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屋子里取暖器摆了十几个,又遮得只留下避在暗地不起眼的通风口,暖得穿个单薄的夏衣都不妨事,再按理说她穿的衣服虽也轻薄,但一件连着一件,应该热得出汗才对,然而,她一直都不觉得,有时候甚至额上冒出了冷汗。
不过,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让她觉得冷。
她牙齿打着寒颤地想,娘亲心里最重要的始终是“恩情”二字,不是自己,不是雅雅,哪怕她在这里,肯定也只会让雅雅听话,雅雅的分量比不过恩情,比不过林爷爷……
对亲人的失望无疑是压倒雅雅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绝望地想:是我太弱,不能养家糊口,带着娘亲独自在外生存,然后现在要用这种方式来还林老的恩情;是我太笨,笨到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来,想不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如果翎姐姐在这里就好了,她混沌的脑子不自觉闪过一个人影,心道,那么厉害的翎姐姐,在雪地里安全活了十几天的翎姐姐,帮助我克服了厌食毛病的翎姐姐,肯定会知道该怎么做。
她暗淡的眼睛里慢慢燃起了光亮,嘴里不自觉吐出弱小的声音:“翎姐姐,翎姐姐……”
她的声音很轻,开口喊的时候,仿佛是抓住了人生中的最后一抹希望,于是,便如同羽毛轻轻拂过,挠在了人的心上。
让肥头大耳在平日里被人当做富态,在此刻显得油腻腻想吐的张老爷更加急不可耐的同时,对她口中的“翎姐姐”有了兴趣。
其实,这个时候,雅雅并没有真的指望衣衣来救她,大概是绝望之中,虽然思绪如同一团乱麻但若是针对性思考问题时,会比往常时候更为清醒,她只觉得笼在眼前的迷雾被层层拨开,很多以前懵懵懂懂的问题这会儿一下子就想通了。
然后,她也就知道,别说是这些天翎姐姐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经历,不会想到这方面来,就是她想到了,知道了,跑来救自己,可翎姐姐自己不过一介武徒,拿什么跟这些拥有武者护卫的人比拟?
来了不仅救不了自己,没准还要被迫经历和自己一样糟糕的事,这样的恐怖,自己忍受就够了,哪里还能拖翎姐姐下水?
于是,那仿佛是从嗓子里被逼出的声音便愈发微弱,渐渐连她旁边空有其表可确实是一个武者的张老爷也听不见了。
不过,可惜的是,雅雅一腔好心并未得到回报,被她视作噩梦的张老爷已经记住“翎姐姐”三个字,有了兴趣不说,还招人过来,对着上首的人提出条件里要加一个雅雅口中所谓的翎姐姐。
精心算计了许多年的林老与夏诚又怎么会因为一个衣衣拒绝金主爸爸的要求?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正是他们希望的,热切想要与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只怕衣衣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慈眉善目,温言软语说着“我的商队虽然规模不大,但带你一个小丫头还是没问题的”的林老与细心体贴注意到自己没有换洗衣裤特地送过来的夏诚,其实都与宫家有仇,大仇。
仇恨到一个怎样的地步呢?仇恨到见到“宫”字便会生理反射性的厌恶,仇恨到这些年他们送上去的特殊祭品里起码有一大半都姓宫!
哪怕是随便找一个做尽坏事的商队,也比上了这个车要强!
衣衣的运气啊,着实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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