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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锡县清丈田亩的报告一如苏松常镇四府的其他地方,以着最快的速度送到了齐王府。这四个府派去的都是这些年培养起来的干员,而且都不是那等容易被士绅拉拢到的人物。
现在结果送到,各地皆是对准了带头的士绅下手,手法或有不同,但基本上都达成了预计的效果,清丈田亩的工作已经开始在苏松常镇四府顺利展开,民间士绅的抵制依旧存在,但带头的那些家士绅,在乡间只怕已经聚拢不起多少百姓了,挫败了为首者,剩下的就是一盘散沙,光靠着工作队和府县衙门以及驻军的力量就可以将他们压垮。
在陈文的计划之中,此番的加大力度来清丈田亩,仅仅是一个表象而已。陈文的目的是借助于此事来打击那些抵制政令的东林士绅与乡间百姓之间的信任,唯有如此,下一阶段的打击方可更好的展开。
“无锡顾家,东林党创始人,东林先生顾宪成的家族……”
看到此间,陈文摇了摇头,顾家起于顾宪成、顾允成那一代的一门双进士,而后顾宪成和高攀龙重建东林书院,并且在此讲学,随着汇聚于此的士绅越来越多,更随着在此读书的读书人考上功名的越来越多,东林党就此成型。
顾家崛起于明朝,明亡之际,唯列名《留都防乱公揭》之首的顾杲曾起兵反清,但却也未能成事,最后仅仅是落一个“愿诛如玉、君起而后死”便被常州的抗清义军连同准备向清军献城的王如玉、顾君起二人一同杀了。
自此之后,顾家便心安理得的做起了遗民。到了康熙三年,顾贞观已是清廷秘书院的中书舍人,清初著名的词臣。而后,顾宪成的七世侄孙顾皋更是嘉庆元年的状元,做到过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的高位。
明末之遗民,大多是既不反清,也不是仕清,但却基本上没有不去鼓励后代子孙出仕清廷的。说到底,清廷以君臣之义变夷夏之防在其中作祟,但更重要的还是士人的优免政策在其中起了更大的作用。
优免政策的存在,士人在经济上收益巨大,更重要的还是士绅利用优免政策和自身在民间的影响力将优先的优免化作无限的免税。有了这个,是明、是清,是华、是夷,在家族利益面洽自然也就变得不重要了。当然,也正是因为这个,雍正才会被士人阶级翻来覆去的拿去黑。
“对这些组织、串联更多士绅抵制政令的家族展开清丈,其他士绅也就会因此而丧失斗志,抵抗的力度也会大为降低。所谓擒贼先擒王,就是这个意思。”
看着报告,陈文不免有些自得,周岳颖在旁看着陈馨若写字,又看了看报告,对此却并没有那么乐观。
“夫君,现在他们还不敢做出太过激的行为,一是政令刚刚下达,局面尚未激化到鱼死网破的地步,二是夫君承认优免政策,但是在浙江时却免除了那些抵制过于激烈的士绅的功名,他们不敢把事情做得太过分。即便是这几年,他们更多的也是依靠收买和唆使百姓来对地方官府软硬兼施,现在软的没戏了,硬的不管用,可是动了他们的富贵,却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三年的时间,陈文没有强力推行清丈田亩的工作,但是软刀子磨来磨去,现在也已经开始深入到士绅力量最为强劲、抵制力度也最为巨大的所在,周岳颖的娘家本就是士人家庭,虽然金华的士绅力量不甚强大,但是对于江南士绅的力量却还是有所了解的,担忧自是免不了的。
“从崇祯十六年至今,十五年了,除了隆武朝进行过一次科举考试,大明就再没有进行过科考。”
周岳颖很清楚,陈文是绝不会承认满清的科举考试的,并且还在利用道义来打击那些参与满清科考的士绅。江浙明军推行的夷夏之防,靠着邸报的大力宣传,即便是遭到打击的士绅也说不出个正经的反驳理由。
没了满清的科举,士人通过科举入仕就出现了断档,江浙明军的占领区使用的文官训练班进行培训,招生和分配上都设有针对性的卡子,如此再想要借入仕来对江浙明军集团的施政造成决定性的影响就远远没有从前那么简单了。
“入仕的渠道受到限制,士人的力量是在持续性的削弱,他们对朝政和地方政务的影响力在不断的降低,现在已经是最近几十年,乃至是最近百年里士绅力量最为衰弱的时期。有了这个大背景,我们才会有对他们形成压制的可能。但是,随着大批的士绅进入文官训练班,这等衰落的程度也在逐渐减小。”
“治国、理政,起码要用读书识字的人,否则对政令无法理解,就更别说施政了。军队的识字率在不断的提高,但为夫的军事体制,还需要更多读书识字的将士才能焕发出更为强大的组织力和战斗。奈何为夫现在也做不到普及教育,就免不了士绅进入统治集团。”
“现在,是最后的时机,也是最好的时机。赶在北伐之前,设法制服江南士绅,起码为夫还有限制级招数能用。当然,我绝不愿意使用那样的手段,因为那样的手段使用出来,其结果就算是能够制服士绅,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个奴才阶级,那可不是我要的新时代。”
陈文气势如虹,意气风发,阳光从用小块玻璃拼出来的玻璃窗中打到陈文的身上,一时间竟宛若神人那般。
看着夫君如此,周岳颖的目光中也免不了流露出些许迷醉。她在闺中等了多年,拒绝了多少才学之士的求亲,最后嫁了一个武人,按照士人家庭的传统看法,若非是陈文那时是有爵位在身的勋贵,只会是被人笑话的。
可也就是这么一个武人,现在已是天下最强的一股势力的首领,有了问鼎至尊位的资格。更重要的是,她的夫君并不打算局限于此,反倒是要开启一个新的时代,一个与过去截然不同的时代,这对她而言更是何等的兴奋。
“娘亲,馨若这个字写得如何?”
如痴如醉般的氛围被女儿的童音打断,周岳颖脸上不由得一红,偷看了一眼,连忙便正了颜色,凑到女儿的跟前。
片刻之后,陈文早已回到了书桌前继续审阅报告,女儿到了午睡的时间,被奶娘和侍女领走,她才坐到了陈文的太师椅旁常年为她准备的锦凳上,细细的看起了陈文审阅过的报告。
“夫君确信不使用,嗯,那个限制级招数,就真的能制服江南的士绅吗?”
江南士绅是明时士绅阶级的代表,周岳颖在闺中时多有从父兄的口中听闻过他们的事迹,这些士绅有多难缠,她比陈文知道的只多不少,忧虑也是自然而然的要多上一重。
对此,陈文却是不以为意,反手拿过了那份无锡县的报告,对周岳颖说道:“娘子,先看看这份报告,尤其是把对峙的过程那段看仔细了,你会发现一些很好玩的东西。”
“哦?”
周岳颖结果报告,逐字逐句的看过,看到其中的一些段落时更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片刻之后,报告彻底看完,周岳颖噗嗤一笑,青葱般的嫩指点在报告之上。
“夫君这般耍诈,那些士人也不是傻子,就不怕日后的史书上落下个阴谋家的恶名吗?”
“阴谋?”
周岳颖面带笑意,显然是没把这个当回事,而陈文这边,亦是如此。从周岳颖手中接过报告,陈文哼了一声,便将他的思路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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