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飞的父亲看到张先生不徐不缓地出现,鼻孔里发出重重的哼声,斜睨张先生道:“张顺义,你可知道你眼前的这位爷是谁?”
张先生也哼了一声,完全不理会秦飞的父亲,他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一大帮人,然后又看向那名比他小几岁的裘袄大汉说道:“怎么,混堂口的秦叔公今儿砍到我学校来了?”
“你简直是不知……”秦飞的父亲刚要破口大骂,被裘袄大汉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大汉看着张先生说道:“二哥,都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嘛,正好带着这些不知好歹的亲戚来赔个不是。”
“二哥?”秦飞的父亲一头雾水。
张先生说道:“你可别折煞我了秦爷,一声二哥叫得我浑身不自在,我就是一个教书先生,哪比得上堂口的皇帝?”
“二哥你看你这说得什么话,当年的事情是我不对,可我要是不那样现在也早就身归黄土了不是?当年你和大哥都疼我……”
张先生和秦叔公一边聊着一边走向一旁,秦飞的父亲看得心惊肉跳,忙不迭问一旁的白衣少年道:“哎哟小侄子,你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白衣少年说道:“张先生和我父亲是八拜之交,早年都是共进会的成员,跟过孙先生,出生入死,情同手足,后来因为一些矛盾好多年没往来,正好借着姑父这件事来重归于好。”
秦飞的父亲听到“共进会”“孙先生”和“八拜之交”这些字眼一时间愣了神,他万万也没想到张先生竟然和秦叔公有这样的关系。
秦叔公很小的时候就父母双亡,在北平边境一带摸爬滚打当个小混混,后来遇到张先生后,命运才开始改变,因聪明能干被张先生保举进了共进会替孙中山做事。共进会解散后张先生留在浅塘镇做起了教书先生,在附近的几个城区颇为有名,而秦叔公则混了堂口,干着刀口舔血的营生,经过多年才混到堂口的第一把交椅。
不光是浅塘镇,附近的几个镇包括北平城内也都有秦叔公的产业。
秦飞的父亲听白衣少年讲起张先生和秦叔公的事情,越听越觉得张先生和秦叔公的关系不一般,苦着脸问道:“那前几日我去找叔公的时候怎么也没人提前知应一声哟!”
白衣少年说道:“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很少,再者说你也没问,谁知道你这么不知趣开口就咄咄逼人,没见我父亲都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口?”
白衣少年的语气很不客气,说话的时候看也不看秦飞的父亲,似乎对他们父子并无任何好感。
过了一会儿,秦叔公和张先生从远处走回来,秦叔公的眼睛通红,说道:“二哥,事情过去那么多年,我每次想起来都心如刀绞,没脸来见你,哪敢以叔公自居。”
张先生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罢了,小凤啊,我们都这把年纪了,该过去的也就过去吧。”
秦叔公点头,说道:“我记得二哥当年喜听京戏,正好再过半个月就是这梨园镇的戏园子开箱祭祖的日子,到时候会开一场大戏,我包个场,专请二哥您来听听戏。”
张先生说道:“还有课要授,到时不知能否赋闲下来。”
“无妨。”秦叔公说道。“就是二哥把学生都带上也容得下,怕只怕孩子们听不懂,扰了二哥雅兴。”
张先生说道:“这事儿就算了,毕竟是下九流之所,影响不好,甭屈了孩子们,届时我去看便是。”
“如此甚好。”秦叔公应了一声,接着指向白衣少年说道:“二哥,这是我的三儿子,家里老小,少卿。”
秦少卿向张先生作揖见礼道:“少卿见过先生。”
“哟,不敢不敢。”张先生说道。“初见时我还以为是唱大戏的,此间再看,当真是仪表堂堂,这衣服穿上再合适不过,小凤啊你真是命好,生了个如此俊朗的娃娃来。”
“先生谬赞。”秦少卿不喜不羞道。“早就听闻先生为人刚正不阿,这些年来又常听家父念叨先生的好,怎奈没个机缘得见先生,今日有幸,恨不得拜于先生门下,奉师父之礼。”
秦少卿这番话不由地让张先生大笑起来,张先生拍着秦叔公的肩膀说道:“这少卿公子当真是人中龙凤,如今乱世竟有这般人物,怕将来是个大有才情的人物,我可收不起这般俊逸的学生。”
“二哥过谦了,少卿这孩子平日里喜欢听戏文,倒是爱把玩些下九流的手艺,之前又在北平城中见过一次那前清的小贝勒,穿了人家的衣服觉得合身,自此便看这满人的服饰合眼,倒也不是一直穿着这件。”秦叔公说道。
张先生说道:“民族共荣嘛,倒也是有情怀的人,若要有人说闲话,像我这般留着长辫子的岂不是要被唾沫淹死。”
“二哥说的是,时代不同了。”秦叔公说着,又看向秦飞的父亲说道:“还不来给我二哥请礼?”
秦飞的父亲连忙给张先生鞠躬,恭敬说道:“不知先生是叔公的兄长,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先生大人有大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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