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此战大捷,利国利民,可那逆子不就是因为连打了几场胜仗,才会变得越来越蛮横嚣张,就连自己这个父王都管不住他了,长此以往,他只会越来越忤逆不孝。
话说回来,这岭川峡谷一战,怎么就让他如此轻易的就胜了呢!
一定是因为南蛮连续失利,有些不敢战了,这才这逆子捡了便宜!
镇南王有些烦燥,不答反问道:“萧奕现在可还在岭川峡谷?何时回来?”
他的神情让田禾的心里不由一凉,但还是恭敬地回答道:“末将此次回来正为此事。世子爷觉得,我们既已经拿下了岭川峡谷,就应该趁胜追击,再一举取下府中和开连两城,以结束战乱。只是,目前军中粮草已用去大半,箭矢更是短缺,世子爷想问王爷紧急调遣一些粮草和箭矢,以便能够继续行军,直逼府中。”
镇南王面沉如水,双眸深沉难解。
萧奕竟然还不收手?!他这次回来已是屡立战功,若是接下来再连着收复府中、开连两城,不止他的气焰会更嚣张,而且自此以后,这军中怕是只知道世子爷萧奕,而不知道自己这个镇南王了!
到了那时候,萧奕恐怕更不会把他这个父王放在眼里了。
镇南王面沉如水,双眸深沉难解,看来自己得压压萧奕的锐气,让他知道在南疆还是自己这个镇南王做主!
想到这里,镇南王板着脸,说道:“谁允许他继续行军的?这战场之上,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今年才多大,懂什么。也就仗着有你们这些老将在,所以才会如此肆意妄为!不知分寸!”
田禾听呆了,忙道:“王爷,此言差矣,世子爷他……”
“无需多言,你现在就去替本王把那逆子叫回来。至于府中和开连两城,本王自有定夺。”镇南王冷言道,“你告诉那逆子,这次擅自出兵岭川峡谷之事,算是将功补过,本王可以不予追究。”他顿了顿,声音又冷了几分,“但若他再敢独断独行,就别怪本王不念这父子之情。”
田禾只觉一股冷意从心底冒起,就好像身处在寒窟之中。
镇南王不喜世子一事,他们从前多少也有所耳闻,但那时,世子纨绔,贪玩成性,文不成武不就的,镇南王对其多有厌恶多少也说得过去。但这一次,当他们真正与世子一同并肩而战,才发现,他绝非传闻的那样,而且还是甚是有勇有谋,绝对当得起“镇南王世子”之名。
寻常的父亲见到儿子如此出色,不是应该欣慰才是,怎么这镇南王偏偏就……就恨不得自己的儿子不堪重用?!
退一万步说,哪怕父子之间的感情再如何不好,也不应该为了私事而延误军机。
现在趁胜追击,进攻府中明明是最好的选择,若是此刻退兵,岂不是给了南蛮休养生息的机会?
一旦南蛮卷土重来,说不定又会重蹈覆辙!
“王爷!”田禾还要再劝,镇南王就已摆了摆手。
在镇南王看来,岭川峡谷既然已经夺回,南蛮便无可惧,先给那逆子一个教训才是最重要的。不过就是府中和开连而已,大不了稍后他亲自领兵去拿下,以振军威。
于是,镇南王断然道:“你不用说了!……田将军,你别忘了,本王才是统领南疆之人!”
田禾的双肩不由一震,他站了起来,沉默了许久,直到镇南王脸上怒气已显,才抱拳领命道:“末将遵命。”
镇南王满意了,然而他并没有发现,田禾的声音里不带任何的情绪,眼中更是充满了失望。
田禾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守备府的,一路上都有些神色恍惚。
他当年追随老王爷的时候,有一次偶然的机会,就曾听老王爷颇为无奈地感慨着“自己恐怕后继无人,偏偏孙儿年纪还这般小,自己无法看顾他长大”,田禾当时还觉得老王爷实在有些多虑了,镇南王虽有些糊涂,但是守成还是没问题,没想到……
或许老王爷早就已经料到了吧。
田禾的心情十分沉重,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守备府的。
原本他是兴致冲冲,带着捷报而来,没想到,最后却是如此结局。
“田将军。”
守备府外,与他同来的两个小将拱手行礼。
田禾微微颌首,牵过了自己马,翻身上马,沉声道:“我们走。”
“现在就走吗?”小将莫修羽有些疑惑地说道,“那粮草……”
田禾不发一言,一夹马腹,率先向着奔去。
两个小将互视了一眼,也赶紧跟上。
待出了奉江城,莫修羽终于按耐不住,策马上前,问道:“将军,莫非王爷不愿支援?”话虽这么说,但他心里觉得不太可能。毕竟南疆上下谁人不盼着早日把南蛮赶出去,现在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
田禾长叹了一声,不置可否地开口说道:“王爷许是有别的考量。我们还是尽快回去禀报世子爷吧。”
莫修羽和另一个小将习决面面相觑,知趣的没有再问,紧紧随行。
一路急行慢赶,他们总算在天亮前回到了岭川峡谷。
此时,在这峡谷中已经驻起了一个营地,萧奕及其麾下的将士和士兵们尽皆在这营地中休整待命。
田禾回来的消息,很快就由人报给了萧奕。
此时,萧奕早已起身,刚打完了一套拳,还没得来及梳洗,便命人把田禾唤了进来,并又吩咐道:“去把几位将军一同喊来。田将军应该带来了好消息。”
“是!”
一个士兵领命,立刻前去敲响鼓。
于是,等到田禾进到萧奕营帐的时候,军中的其他几位将领几乎已经到齐了。
田禾苦笑,他原本还想暗自和世子禀明原委,再行商量,可是……但想想也是,现在全军上下都在等着王爷那边的消息,只要粮草和箭矢一到,就能够立刻进发,也难怪世子爷会这般着急。
可是,恐怕就连世子爷也想不到,会有如此的结果吧……
“末将见过世子。”
萧奕从善如流地抬了抬手,说道:“田将军免礼,坐。”
田禾刚一坐下,萧奕就迫不及待地问道:“田将军,我父王可说了粮草和箭矢何时能到?”
面对萧奕和周围诸将们期待的目光,田禾脸上的苦涩更重了几分,咬了咬牙,还是说道:“禀世子,王爷……王爷命世子立刻收兵返回奉江。”
果然如此……真让“他”给料中了!
萧奕的眼中掠过一丝锋芒,但表面上却是一脸的惊讶,忙问道:“什么?!这怎么可能,父王难道不知道现在是趁胜追击的最好时机吗?若是现在撤了,那我们好不容易打下的战果,岂不是全毁了?!”
周围众将皆是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世子……”田禾艰难地替镇南王找着借口说道,“王爷这是恐南蛮设下圈套,诱我军深入。所以才想让世子回奉江后再行商议。”
“圈套?!”萧奕冷笑了一声,没有开口。
而坐在一侧傅云鹤则意有所指地说道:“我瞧王爷这不是怕圈套,而是怕大哥连连大捷得了军心吧。”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这种事谁都瞧得出来,只是谁也不可能像傅云鹤这样无所畏惧的说出口。
傅云鹤历经了在南疆的这番历练,已是锋芒初现,眉宇间颇有了几分咏阳大长公主的干练,就他嗤笑一声,继续说道:“镇南王如此独断独行,哪有将南疆安危放在眼里,也难怪南疆会遭此大劫。有些话,我祖母说得还真没错……这镇南王就是一个自以为是的混帐家伙。”
这种话,在座众人也就只有傅云鹤能说,毕竟他的靠山可是堂堂咏阳大长公主。
傅云鹤像是生怕刺激的他们还不够,又继续说道:“有这样的主子,我还真替你们各位忧心呢,今日他能为了打压我大哥而罔顾南疆百姓,来日他指不定又会为了什么奇怪的理由而鸟尽弓藏。”
“小鹤子。”等到他差不多快要说完了,萧奕才装模作样的抬手阻止他继续往下手,并看向田禾确认道,“田将军,我父王究竟是怎么说的?……难得你就没有告诉父王我们此次的大捷吗?”
或许是被傅云鹤方才的那一席话所影响,田禾有些无奈,更有些烦躁地说道:“王爷不愿意多听,末将也就没有多说。”
如此大捷,王爷竟然连听也不愿意听?
底下的将士们脸色各异,但皆有一种耻辱感油然而生。
对他们而言,他们是为了守护大裕国土和百姓而战,他们不惧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但是他们不想自己拿命拼杀换来的胜利,别人却是不屑一顾。
一个脾气粗暴的将领不由脱口而出道:“王爷未免也太……”总算他还记得分寸,没有把话说完,但脸上的愤然之色却是挥之不去。
营帐之中,一片寂静,那种可怕的静让人的心也愈发沉重了。
难道真要退兵吗?
在场的所有将领心中都不由冒出了这个念头。可是,他们不甘心啊!这岭川峡谷是多么艰难才打下来的!这若是白白的再拱手让给南蛮,这让那些死亡的将士们情何以堪。
“世子爷。”一位老将冯信率先开口,打破了沉寂,“您意下如何?”
萧奕看向他,没有开口。
冯信站了起来,抱拳毅然道:“末将愿听世子爷的差遣。”
这话说出口后,冯信还有些紧张,毕竟王爷于世子而言不仅是父,还是主帅。王爷的命令,世子于情于理都是应当听从的。就连他自己也不知在期望着什么,或许是期望他们不至于在夺得一场大捷后,还灰溜溜的撤兵。
萧奕沉默着,终于出声道:“你们呢?”他问的自然是在座的其他将士。
其他人面面相觑,这次萧奕出兵岭川峡谷并就没有得到镇南王的同意,因而会追随他而来的,本就多少对他有了一些信服之心。
但信服与效忠毕竟是两回事。
想起在奉江城守备府书房的所见所闻,田禾闭了闭眼睛,毅然道:“末将愿听从世子爷的差遣!”
他的声音仿佛打开了一个缺口,其中众将亦一一站了起来,同声应道:“末将愿听从世子爷的差遣!”
“好!”萧奕一拍书案,当机立断道:“我绝不同意就此撤退!府中必须要打,为了大裕,为了南疆,为了那些在南蛮的暴行下死去百姓,为了我们死在沙场上的将士,这一仗,我萧奕绝不会退!”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退意,自信而又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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