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饱满,发着无数尖刺的黄褐色栗球,在成熟的一瞬间从枝桠掉落。
咚……咚咚,打到地上又滚动了几圈后,栗子从裂口里直接蹦出来了。
一只红色,身躯圆胖不输仓鼠的小松鼠,像箭一样跑了过来,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有猎食者在附近,才如获至宝抱住栗子。
「松鼠阿松鼠你听我说,任何人都不能阻止蜂儿飞向花,生命对美的追求是天性,没了天性与死何异。你奋而忘我扑向这颗栗子,无畏上头的尖刺,为了所爱,你是披荆斩棘的勇者,我钦佩你,歌咏你,区区鼠辈都能做到,我徐志摩必不落于鼠后,他把我绑在这,因为他怕,没有不被风儿吹动的云,呼……呼……呼,终究我会吹开少女的心房,让她看见我赤诚的爱。」
红色松鼠仰起头看着吊在栗子树上的男人,鼓起腮帮子,爪子一松,栗子也不要了,逃命似地飞奔,直到躲进树洞里,离得远远地,怒视男人,小嘴快速呶动像是在咒骂,要他闭上嘴。
「鸭子啊鸭子你听我说……」
没了松鼠,徐志摩寻找下一个倾诉对象,百折不挠。
「他就这个样,没存什么坏心眼,说患了失心疯也不是,就是喜欢上了一样东西,着魔似地非要亲近不可,庄小姐这般姿容,我一个妇道人家看了都喜爱,何况是他呢!他啊,现在满脑子都是徽因小姐,不会对庄小姐有其他心思,他来这之前,还跟我说徽因小姐有多美多美,不像我这个乡下土包子。」
浓眉大眼,皮肤黝黑,嘴唇好似西方人厚且大,轮廓线条粗硬,和林徽因纤瘦柔美全然是两类人的张幼仪,好言地想说服段二少放丈夫自由。
堂堂一个大男人被人挂在栗子树上有失颜面,何况那是她父亲口口声声要视他为天的丈夫,好在这里是英国不是中国,不然她真没脸去见公婆了。
眼睁睁看着丈夫追逐着一个又一个女人,又被嫌弃,委屈到不行,还得低声下气为了丈夫求人,螓螓实在看不下去。
「徐先生也没对我怎样,发乎情止于礼,我没觉得被冒犯,你就让哈巴儿放了他,别忘了,这里是英国,私行拘禁人是犯法的。」
徐志摩追到家里来,握着她的手一阵赞美,她还没从受宠若惊状态下脱离,表哥先下令哈巴儿将人捆了起来吊树上去了,又派人通知张幼仪来个兴师问罪。
「来英国之后,这是我最想回国的一次。」
徐志摩该庆幸这里不是中国,要是在中国,徐家就该准备丧事了。
段二少处事圆滑,很少这么不给情面,宝贝疙瘩的手被人给紧捉着不放,他无法保持理智。
感受到杀气,张幼仪脸吓得发青,这怒气不该由她承受,螓螓晚着她的手臂,小脸一扳:
「你一个大爷们跟女人发什么脾气,要撒气找爷们撒去。」
没发现自己说错话。
「就等妳这句话。」
顾忌着螓螓,才对徐志摩小惩大诫,既然螓螓放行,他正好大展拳脚,英国又如何?让一个人无声无息消失的方法太多了。
「庄小姐,求求你帮个忙,他是我的丈夫啊。」
张幼仪反捉住螓螓的手,要她快点拦下段二少,张家是上海宝山巨富,往来非富则贵,岂能不知军阀的处事作风,虽然不知道段二少的来历,但住在豪宅,聘得起外国管家,备有女仆长,手下有副官可使唤,做事雷厉风行,来历绝对不简单,十有八九是军阀之后,又姓段,光想她就头皮发麻。
「表哥……」
螓螓张开手臂挡在前方,不让段二少再往前一步。
「你非要在外人眼前下我的面子吗?」
说了重话,倔强的小脸出现怒容。
连一点哀伤也舍不得,怎能让螓螓发怒,段二少深呼吸了一口气,对张幼仪说:「告诉妳丈夫,管好他自己,他想爱谁我管不着,但螓螓不是他能碰的,以后见到螓螓给我绕着走,我不想在这宅子一百步距离内看见他,这次吊着,下次断腿,屡劝不听我替妳阉了他,看他还怎么见一个爱一个?」
段二少说的就是即将做的,这件事就交给哈巴儿了,哈巴儿说他阉过猪,过几天就让歌顿弄一套刀具来。
「表哥不是说笑的,我庶堂弟有一次抽大烟抽到神智不清,抱着我的腿猛亲,表哥把人捉到军队里,绑在桩上,一炮给轰没了。」
那时她才十一岁,庶堂弟就这么没了,叔叔不敢替儿子发丧,人大半截不见了,入殓都没个全尸。
「我这就去跟他说。」
光看段二少那张久居人上,满是杀伐气息的脸,张幼仪信到不能再信了,却没有把握丈夫会听。
美丽的人事物对丈夫说像是篝火,明知会烧得体无完肤,他仍会不顾一切扑上去。
一个小时后,张幼仪心力交瘁地回来了。
「他不肯,说俗人才计较肉体上的交缠,他的爱附在灵魂上了,不死不灭,要不你答应他一件事,要不他自宫在庄小姐面前,让他的血滋养庄小姐这朵瑰美的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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