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好端端的又提这个做什么,林女婿也没怪你什么不是。”贾母心疼的把贾敏搂在怀里,边叹气边拍拍她的后背,“以前怎么就没想过换个法子?怎么连个庶子也没有?”
“他不好那些,当年硬安排了两个,却也是没动静。”贾敏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咬着下唇,心情很是复杂。
“罢了罢了,不提这个。有句话说的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咱们呐,就听天由命吧。”贾母安慰。
贾敏附和地点点头,略带难受地吸了下鼻子,“所以说黛玉这孩子的婚事断然不能草率了,我这辈子就剩下她这一个命根子,哪能轻易交付出去,必要人品、性情、家世样样相当,需得我和他爹还有他琏二哥哥都点头同意才行。”
贾敏说这话的时候,暗中偷瞄了贾母一眼,果然见贾母表情流露出几分失落之意。
贾敏乘胜追击,接着道:“对了,我刚到这儿的时候和二嫂子闲聊,常听她提她妹妹的孩子,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叫什么薛宝钗的,总听她夸这孩子如何从容端方,如何贤惠,该是个好儿媳的料子,想来她这是要选定那孩子给宝玉做亲了吧?”
贾敏话说的坦诚,可细细想来却很讽刺。
细算算薛宝钗才多大,才不过□□岁的样子,能看出多少端方从容来?只不过是王夫人认定了她做儿媳妇儿,才会这样夸赞。实则……别的不说,就她那个惹了许多事的混账哥哥便很叫人费心。
贾母听闻贾敏这一番话,把本来在肚子里酝酿的话全咽了回去。女儿这样说了,她哪还能再提宝玉。她要人品家世性情都相当的,贾母觉得宝玉是够得上的。可第二点要求就难了,还要贾琏和林如海都同意,且不说林如海怎么看宝玉,光贾琏那孩子就瞧不上眼宝玉的。贾琏是她的孙子,关键时刻自己强压着他,他是不敢当面忤逆自己的意思,但若这孩子鬼着心思背地里搞手脚,叫林如海不乐意,那这门亲还是成不了。至于王夫人那里,也是个添乱的。不过这个家还轮不到她说的算,所以自己只要先把贾琏那里安抚住了,这门亲还是有希望的。
贾母沉吟片刻,就打发贾敏回去睡,“你啊,在这儿总提老太爷当年的事儿,闹着我睡不着,还是赶紧回去陪你闺女吧。”
贾敏巴不得如此,高兴地穿衣告辞。
这之后几日,贾母便接连听宝玉可怜兮兮的描述王夫人而今的光景如何凄惨。贾母听得很是不忍心,毕竟这王氏是宝玉的母亲,荣府正经的二太太,哪能任由下人们这般欺辱。
“竟连使用一盆碳都要瞧下人的脸色,成何体统!还有没有一点规矩,这个家谁主谁仆!”贾母气得大发火,特意动身前去探看王夫人。
贾母进门的时候,果然见王夫人惨白着脸躺在寝房内,面色凄凉,而且屋里冷得很。贾母狠狠敲打院里的丫鬟婆子们,顺手抓了两个带头的给罚了,转而命身边的四个婆子留在这里照料王夫人。
王夫人受宠若惊,激动地要滚下床给贾母谢恩。
贾母忙搀扶住她,又见她床边还摆着未抄写完的孝经,心痛地流下泪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写这些做什么?”
“媳妇儿错了,媳妇儿不该——”王夫人话未说完,已经哽咽的泪如雨下。
贾母叹口气,拍拍王夫人的后背,“知错能改就好,何必如此折腾自己。别忘了你还有宝玉,你还是二房太太。”
王夫人一怔,对上贾母充满鼓励的眼睛,留着泪猛劲儿点头。
也就是因贾母这一句话,王夫人心里有了底气,不出几日,她的病竟飞快地好了。
这时贾琏也从西北传来消息,说是大约收信之后半月就能回来。
王夫人戚戚然,顿时提高了警惕。她自是不甘心再受制于贾琏,决计一定要在贾琏回来之前好生折腾几番,趁机让自己扳回一成。
王夫人赶紧就派人去打听贾琏前段日子的动向。而今他在荣府的地位与日俱增,已经成了老太太最看重依仗的人,连宝玉为此都要退让三分。贾母看重他不为别的,就是因为那些他搞出来‘能耐’了。
王夫人断然不能继续再让贾琏出名了,她一定要阻止贾琏继续做有出息的事。
只要大房那边无所作为,二房这头自然而然就突显出来了。
随后,周瑞家的就来回复跟王夫人,“走之前,琏二爷从扬州带回来的八根‘草’,仔细着呢,谁都不让碰,听说伺候得比今春那几盆牡丹还金贵。也不知道到底是弄得什么东西,可恨他院离头的人都口风紧,打探不出什么,奴婢这还是打从看门小厮那儿得来的消息,说是夏秋时节带回来的,而今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儿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东西定然是放在琏二爷的那间谁都不许进的书房里了。”
王夫人想到去年开春的时候贾琏养牡丹带来的巨大影响,她虽不知这八盆东西是什么,但定然是好东西,而且是对贾琏来说很重要的东西。王夫人顿时计上心头,和周瑞家的筹谋一番,打算在贾琏回来前,暗中将这几盆东西偷过来,偷不成就毁了它!
“此事一定要暗中悄悄的办,用多少钱都行,但绝不能闹出岔子,即便有了差错,也万万不可追到咱们身上。而今二房的情况你我都清楚,犯不得错了。”王夫人嘱咐道。
周瑞家的点头,心里也这么想,“太太放心,您好奴婢才能好,这件事我必然会周到处理,不留尾巴。”
周瑞家的随后使钱打发大房内一不知名的小厮,令其悄悄办理此事。周瑞家的和小厮商量决定,就在第二天中午动手,未免闹出意外,最好制造出一个意外掩人耳目。
晚春午后的阳光和煦,却也有几分*,晒得人发懒。
贾琏房内一众人等因没有主子爷可伺候,吃过饭后,自然闲暇下来。几个丫鬟婆子凑到一屋说话逗趣儿,也有打牌的。不爱凑热闹的,就趁机回自个儿屋里午睡去。
这时候,忽有一女声爆喊:“走水了!”
众人惊得伸长脖子,俱是一愣,然后纷纷跑出房外,就见正房屋西边起火了,正冒着烟。
院所有丫鬟婆子都出动了,拿着瓶瓶罐罐去打水扑火。
好在火势不大,用不多一会儿就扑灭了。
起火地刚巧是琏二爷所用的书房,屋里大半个地方烧得漆黑,特别是窗棂的地方,都已经烧成了黑炭状,火扑灭了之后还一直冒着烟,散发着热气。窗台边儿的长桌子上本来还放着九盆东西,也不知怎么,全都碎在了地上,盆里原来长得东西也俱是烧没了。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站在湿哒哒的地面上,你看我看你,相对无言,俱是一副害怕地神情。
这屋子是二爷最爱待着的地方,平日里除了让人打扫外,从不让人擅自进去,更加不用说乱动这里的东西了。而今这好好的书房烧了大半,损毁数件东西,琏二爷回来定然要发大火骂他们了。
丰儿也急,一时间气哭了,打自己脸道:“都怪我,吃了饭我就在屋里守着,坐在桌边而做针线。可后来也不知怎么地,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我闻到烟味儿的时候才醒,却已经晚了,烧成这个样儿。等二爷回来,我可怎么交代啊!”
几个丫鬟也觉得自己有责任,抱着丰儿一遭哭。
婆子们看不下去,劝解一二,然后道:“而今该怎么办,还得请丰儿姑娘拿主意呢!”
“能怎么办,是谁的责任等琏二爷回来就据实报上去。该怎么罚就怎么罚,谁都别有怨言!”丰儿说完这话,就打发人都出去,用抹布擦了擦地,屋里其它东西一样都不敢动,一切都等琏二爷回来后做主。
这屋子着了,贾母那里自然得了消息,派人来问。丰儿亲自去解释的,也赔了错。
贾母点点头,便打发她去了。这事儿她管不好,便决定等贾琏回来再处置。
可事情却没有就此安静下来。好端端的屋子着了火,什么地方都不着,偏偏是会琏二爷放了九盆苗子的地方着了。任谁听说后都觉得这里头有蹊跷。所以没过多久,荣府里头就冒出一个传言,说是有人瞧不上琏二爷,想使绊子害他。这传言传来传去,倒有些别有意味了,虽然谁都没有提及二房,可这府里头能使绊子对付贾琏的,恐怕也就只有二太太了。
王夫人听到这些传言直揪手帕,明明这件事自己办得干净利索,放火的那小厮也被她使了钱派到金陵那边的庄子上去了。本以为无凭无据,自己可以安生的摘出去,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这出流言。
王夫人生怕贾母误会,特意利用请安的时候极力证明自己的清白,告知贾母事发那日她和周瑞家的等人正在念经。
“为显虔诚,我叫我房里所有人都一块念呢,环儿和赵姨娘也在。”
“你倒是真心侍奉佛祖,叫我老婆子自叹不如。”贾母笑呵呵道。
王夫人忙起身道不敢,又叫人呈上她亲手做的枣泥山药糕,“知道母亲您喜欢吃软烂的,我特意叫人在做之前把料子磨得细细的,你尝一块看看。”
王夫人捻下一小块送到贾母嘴里。
贾母略微嚼了嚼,满意的点点头,“入口便化了,甜而不腻,可见你是费心了的。”
“母亲喜欢就好。”王夫人谦虚道。
贾母笑了笑,亮着眼睛打量而今越发乖巧的王夫人,忽想起她头嫁进门那几年,当真爽利极了,十个探春都比不过她。
“母亲喜欢,想来妹妹也能喜欢,我便自作主张叫人端了一盘送去梨香院了。”
“你有心了。”贾母笑眯眯的点头,忽然觉得黛玉和宝玉的事情不是没可能。只要王夫人识趣儿依从自己,不再善作主张,那宝黛的亲事能不能成的关键就全在贾琏身上了。他与林如海交好,也深得贾敏的欣赏,更加被黛玉所敬重。只要他肯从中斡旋,多说几句好话,这门亲事就不愁不成了。
贾母正美滋滋的想着,那厢就有丫鬟喜滋滋的进门来告。
“琏二爷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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