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谏狠狠地抽了两口烟卷，眉头打了个结。
“房子是看了，可是越看越郁闷。阳城的房价你也知道了，别说市中心，远郊都要一万多一平方，还是毛坯。所以我们看的是江北区的二手房，而且是房龄超过十年的小两房，但所有费用算下来，首付至少也得二十多万。关键是，我们手里连十万都不到。”
“我手里有点，不多，也就四五万。你要是需要，就拿走吧。”韩非常的级别比较高，所以薪水也比一般的消防员高些。
“再说吧。你又不是提款机，不能谁有困难都找你要。”
第一消防中队，就没几个人不欠队长的钱。
“反正我也没什么用。”
严谏不同意了。“怎么没用？你自己存点钱，买个房买个车，然后娶个媳妇儿过一过老婆孩子热坑头的日子，不比现在强啊？”
韩非常只是挑了挑眉，没有接话。他们都还年轻，所以还不知道除了房子车子，还有更多需要考虑的东西。
两个人抽了半宿的烟，才回去睡了。结果天才蒙蒙亮，警报又响起了。
一对情侣，女子提出分手，男子不同意。女子铁了心，而且很快就交了新的男朋友。男子一气之下打开煤气罐，要搂着女子一起死。女子逃脱，一路跑到出租楼的楼顶，结果被男子追上并拿刀劫持了，说要跟她一起跳下去。
争吵打闹把邻居给吵醒了，这才报了警。
大清早的，天还没亮堂，而且冷得厉害。但是很多人已经起来看热闹了，大楼周围聚集了很多人，七嘴八舌的在讨论。
女子显然被吓坏了，一直在哭着求男子，甚至提出了要复合的话。可是男子不信任她，固执的不肯放人。
韩非常一到现场，一面吩咐队员支起救生气垫以备不测，一面派温润去稳定男子的情绪。
温和是第一中队的谈判专员，擅长心理战。人如其名，是一个温暖谦和的男子，连声音都是那种一听就叫人心生好感的，脾气更是好得没话说。
温润上去以后，韩非常把周围的环境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最后敲开了顶楼某居室的门。“借你家的窗户用一下。”
把防盗网卸下来之后，韩非常慢慢地钻到窗台外面。
“队长，还是系上安全带吧。”
韩非常摇摇头。他不是要逞英雄，而是系着安全带会妨碍行动，反而会误事。
窗户所在的位置在男子的正后方，他的背就抵在护栏上。他的注意力都在温润那边，暂时注意不到身后的情况。如果从这里翻跃而上，就能出其不意地把他给制住，前提是速度一定要快。
韩非常并没有贸然行动，在窗台上静静地站着，听着楼顶上的动静。
“你喜欢他什么？你不就是喜欢他是家里的独子，父母能掏出钱来给他买房结婚吗？你们是不是早就勾搭在一起了？是不是？”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没有跟他在一起，我是故意气你的。求求你，放过我吧……”
“你在撒谎！”说这话的是温润。
男子马上被吸引了注意力。“你怎么知道她在撒谎？你知道什么？”
“因为我女朋友两个星期前刚跟我分手，但是过两天她就要举行婚礼了……”
韩非常听着温润在那编故事，差点儿没笑出来。不过他没忘记自己在办正事儿，趁着男子将温润当成知音诉苦的时候，他瞅准机会一跃而上，落地的同时夺了男子手里的刀。
正在演苦情戏的温润张着嘴巴。不管看多少回，他都整不明白队长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种身手不去做特工，还真是浪费了！
把人交给警察，韩非常就直接吩咐收队了。
“你就是贪慕虚荣，就是物质。除了有点钱，他哪里比我好？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要什么我没有给你……”男子还在激动地哭诉，完全没有了持刀劫持的凶狠，看着还挺可怜。
这样的故事，韩非常每年都要碰到几回，早已经麻木了。现在的年轻人想事情做事情都很极端，动辄要自杀或者杀人，好像人命在他们眼里不值一钱。
韩非常看了一眼那个被警察扶着走的女子。哭哭啼啼，看着可怜至极，但是否真的那么无辜，只有她自己清楚。
快要离开的时候，韩非常才注意到人群里的唐糖。中心医院就在旁边，难怪她会在这里。不过她脸色不太好，眼底有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昨晚没有睡好。
被发现了，唐糖对着他微微一笑，转身直接走了。
韩非常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心情莫名的烦躁。手伸进兜里想掏烟，结果掏了个空。
小屁孩以后恐怕都不想见到他了吧？
……
其实韩非常想错了。
唐糖不是不想见他，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见不到的时候想见，可是见了更加难受。喜欢的人就在面前，偏偏你不能跟他在一起，这种感觉很糟糕。
一连两天，唐糖都没有联系韩非常。好几回她都翻出他的号码了，最后还是没有拨出去。
说点什么？难道当成什么都发生吗？她做不到。
第三天上午，楚小柔就可以出院了。
唐少杰一早就来了。办出院手续，收拾东西，跟医生咨询注意事项……忙前忙后，很是周到。原本忙得脚不点地，连回家吃顿饭都没时间的人，好像一下子闲了下来。
楚小柔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心里更是难过。这足以说明，他以前不是在忙工作，而是忙着跟那个女人在一起。
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就掉下来了。
这时，手被握住了。抬头一看，原来是唐糖。“妈没事儿。”
唐糖抿唇一笑，没说什么。
回家的路上，唐糖跟楚小柔在聊这两天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的下水管婴儿事件。
“有时候觉得做女人真亏！十月怀胎，生产之痛，生完了还要不分白天黑夜的照顾孩子……最要命的是，生了孩子身材走样了，男人还嫌弃你！他怎么不想想，要不是因为替他生儿育女，女人能变成黄脸婆吗？可惜医术还没发达到那种程度，否则让男人生孩子，看他们还敢不敢站着说话不腰疼！到时候男人大腹便便，身材走样，还要奶孩子。女人天天踩着高跟鞋穿着超短裙化着最漂亮的妆容，只要负责赚钱就好。要是觉得这男的太碍眼，直接把他给换了……”
唐少杰心里有鬼，怎么听都觉得她们是在指桑骂槐。他几次想要插话，可是母女二人配合默契，让他始终被挡在外面。
唐糖偷偷地观察他，看到他郁闷的样子，心里偷偷地笑。叫你在外面养女人，哼！
突然，唐糖脑子里灵光一闪。
是不是男人都这个德行？你对他热，他不稀罕；你对他冷，他自己倒屁颠屁颠的贴上来了？
随之唐糖又苦笑起来。也许天下间这样的男人不少，但肯定不包括韩大叔。不过，她还是决定试一试。反正现在没有什么好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吧。
这么想着，心里又生出了一份希望。
臭大叔，你别想跑！
喜欢一个人，总能想出千百种理由来不让自己死心。
到了家，赵磊一家子也上来了，热热闹闹的坐在一块儿。
大家都默契地绝口不提楚小柔自杀住院的事情。
罗小美更是带来了专门给楚小柔买的衣服，迫不及待的就把人拉进去试穿了。她挑的是一件枚红色的呢子大衣，版型特别显瘦，把楚小柔有些发福的身材都给遮掩了。
“给我带点土特产就好，干嘛还给我买这么贵的礼物？这衣服得不少钱吧？”楚小柔毕竟是居家过日子的人，摸摸就知道这料子不错。
“你管它多少钱呢，穿着好看就行。快，出去让他们看看。啊，还是等等。你在这别出去，我回家拿点东西。很快的。”
不一会儿，罗小美就把她的化妆包给拿上来了。“来，坐下来，我给你化个妆。”
“不用了吧？又不出门，化妆干什么？”楚小柔这辈子就没怎么化过妆。仅有的几次也是因为幼儿园的亲子活动，而且那都是极为简单的妆容。
“不出门也可以化妆。咱们女人把自己收拾好看点，不说男人喜欢不喜欢，自己看着也高兴啊。”
楚小柔以前是真的不在意这些，总想着他们那么艰难才在一起，总想着这个男人不是那么肤浅的。可现在唐少杰在外面养了一个24岁的女人，足以说明他嫌弃她又老又丑了。
罗小美专业学过化妆，是有底子的。不到十五分钟，焕然一新的楚小柔就新鲜出炉了。
“看看，是不是漂亮多了？自己看着也觉得赏心悦目对不对？”
楚小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地点点头。她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看，但是经过罗小美的修饰，明显比平常好看多了，至少整个人都显得有精神了。
“走吧，出去让他们看看。”
“怪不好意思的。”一把年纪了还这么臭美，多不好意思啊。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罗小美拉开房门，将她推了出去。“当当当，美人来了。”
客厅里正在聊天的几个人都看了过来。
“哇，楚姨，你今天真是太漂亮了。”
“起码年轻了二十岁，看着像糖糖的姐姐。”
唐糖跑过去，挽住楚小柔的胳膊。“妈，以后你就这么打扮。咱们一起去逛街，人家问我，我就说你是我姐姐。咱们一对姐妹花，亮瞎他们的眼睛。”
“……”
大家七嘴八舌的夸赞，只有唐少杰没吭声。看到这样打扮的楚小柔，他脑子里想到的是唐糖曾经说过的话——她才四十出头，她还有大好年华。只要你跟她离婚，我立马给她找一个好男人！
原本他多少有些不以为然，但现在这么一看，或许还真的有可能。楚小柔的性格好得没话说，再稍稍打扮一下，再嫁不是没有可能的……
“唐先生，不发表点意见吗？”唐糖把唐少杰的反应都看在眼里，所以特地把他拉出来。
“挺好的，很漂亮，很漂亮。”
他的夸赞并没有让楚小柔高兴，相反更觉得心酸。不过她到底把眼泪给憋回去了，努力展现着笑容。
中午，楚小柔和罗小美一起下厨做了不少好菜，两家人坐在一块儿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丰盛的。
又聊了半个小时，罗小美一家就回去了。
很快，唐糖也找借口出门去了。
楚小柔知道他们这是在给她和唐少杰独处的时间，好让他们有机会谈一谈。可她真不知道跟他谈点什么，曾经无话不谈的夫妻早已经找不到当初的感觉了。
屋子里前一秒还热热闹闹，下一秒就彻底安静下来，彼此似乎连呼吸都放轻了。
“柔柔，我——”
楚小柔却突然站了起来，迈步往卧室走。“我去洗个澡。在医院住了几天，总觉得浑身都是消毒水的味儿。”
唐少杰看着她，觉得连她的背影似乎都带着对他的抗拒。家明明还是那个家，人也还是那个人，可他越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客人，怎么也自在不起来。
楚小柔进了浴室之后，唐少杰的手机响了。
电话是韩毓婷打来的。
唐少杰最终没有接。他这几天都没去看韩毓婷，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好像什么都乱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想怎么办。
韩毓婷连着拨了两次，后来似乎放弃了。
唐少杰在沙发里坐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走过去拧开浴室的门。
楚小柔并没有在洗澡，而是站在镜子前发呆。看到他进来，她明显有些慌乱，因为她眼里有泪。
“柔柔！”唐少杰从后面一把抱住她，抱得很紧。
楚小柔浑身一震，然后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曾经渴望的亲密相拥，这一刻却像一根毒刺扎到她心里去，让她用力地挣扎起来。
“柔柔，别这样！”唐少杰不肯放手，甚至将她转过身来，将她压在洗手池上要亲她。
楚小柔把他的反应归功于罗小美给她花的妆容，于是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怒火，冲动之下，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将彼此都给打懵了。
……
唐糖一个人在大街上乱走，漫无目的。看到双双对对的情侣，就忍不住想到韩非常，越想心情越糟糕。
后来走着走着，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人民医院那边去了。她想到那个下水道的婴儿，于是决定去看看。
孩子一出生就被冲进了下水道，到底还是留下了后遗症，目前还在医院接受治疗。社会上的好心人给他捐了不少爱心款，所以孩子的医药费是保证的。
来看那个孩子的好心人不少，医院为了保护他，只允许隔着玻璃窗看望。
孩子基本上处于睡眠状态，只是偶尔动一下。
唐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转身正要走的时候，却发现韩非常迎面而来，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自从相识以来，他们两个人其实不常见面。最长的时候，也试过半个月都没有联系。可这不过才三天，总觉得已经过了很久。
唐糖没有嘻嘻哈哈地扑上去喊他大叔，尽管她很想。她拿出所有的自制力，云淡风轻地一笑，然后一本正经地跟他打招呼。“好巧。”
“你来看那个孩子？”韩非常并不喜欢“大叔”这个称呼，可是唐糖不那么喊他了，他倒觉得像是缺了点什么。
“嗯，刚好路过，顺便来看看。我约了朋友，先走了，拜拜。”
错身而过的那一刻，韩非常几乎要伸手把她给拉住了。他喜欢她嘻嘻哈哈调皮捣蛋的样子，也喜欢她在他面前表现得古灵精怪甚至张牙舞爪，而不是刚才那样正常到诡异。可是从他拒绝她的那一刻，事情就再也回不到原来的状态了。
唐糖急着逃离现场，结果悲剧了，直接撞到了柱子上，疼得她眼泪一下子就飙出来了。
韩非常听到她的痛呼，转身向着她跑过去。“小屁孩，没事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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