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羽于是又熬了半夜,费尽心力写了封折子。
等次日一早,他少不得跑一趟把折子递了,再查看番匈人王子来朝的后续事宜。忙了一圈儿回来,才想起今日本应了夏祯说要去看陈扬来着。
好在时间尚不算晚,就提脚转头去了藏陈扬的地方。
当初他将陈扬自宫里讨来安排到身边后,就一直担心对方如果常常出现在大众眼前,早晚会将圣旨的事情给泄露出去,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将人给藏了起来。在沐羽待在京城的这些年,从来没把人给放出来给人看过,更别提出去自由行动。
陈扬怎么在宫里也是侍奉了两代皇帝的老人,是很有些地位的存在。在这险些沦为阶下囚的落差之下,当然很是受不住,加之夏祯说的那些老年人多少会有的小毛病,身体一直都不算很好。再后来,就是去年病了一场,结果就躺到现今了,甚至还要把老命给搭进去。
沐羽也一直觉得挺对不住对方的,所以只命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自己却来的很少。
想想距离上一次来见对方不知觉已有几年之久,沐羽的脚步走得难免就虚了些,表情也是僵硬的。
约莫陈扬住的院子也感染了这沉暮老人身上所带的死气,走进便是满屋的药石气息。至于沐羽此次来见的对象,则是闭着双眼躺在层层幕帐遮挡后的阴暗角落。
他走过去,对方像是听到了推门进入时的响动,艰难地扭头往来,浑浊的双眼上下打量着他:“三皇子殿下来啦!”
话罢,露出了个半苦涩半欣慰的笑容来。
沐羽也无心纠正他的称呼对错,只对他道:“是孤对不住公公了。”
“哪有什么对不住对得住的。”陈扬道,“老奴本来就一介阉人而已,能得二位先帝赏识,有如此待遇已是福分,不能奢求更多。想过去老奴亦做了不少糊涂错事,现今有地这种下场,也是老天报复吧。”
“错的并非公公,是孤才对。”沐羽道,“只是这些年……却让公公代孤受过了。”
陈扬闻言,便道:“瞧殿下说的……当初的事情,要不是老奴自己先松了嘴,就凭殿下这慈善仁心,怎么也是敲不开老奴的口的。如今老奴就要死啦,殿下以后总算也能安心了罢。”
沐羽垂下眼睑:“不错。”
“嘿嘿,老奴懂的。”陈扬嘿声笑了,“老奴只要一日没死,当今圣上的皇位就坐得不稳。可殿下又下不了手,结果老奴的性命,只能养着老奴,担着风险……”
他说着说着,突然双目一突,脸涨得通红,连带着脖子的青筋都迸了出来:“可是……可是殿下可知晓一件事!老奴今日若不说出来!若将这个秘密带入坟墓里,就是对不起我北周!对不起先帝!对不起□□打下来的沐家江山!”
沐羽浑身一僵,瞳孔微缩,心道:“来了!”
他敛下心神,屏气凝神,微微斜眼看了眼身后的夏祯:“你先出去。”
夏祯闻言,并不敢多话,只诺了一声,随后出屋掩门,帮他望风去了。
沐羽随后转回头来:“公公所说何事?”
“殿下啊!我的傻殿下啊!”陈扬见状,顿时老泪纵横道,“您真以为您一心一意捧着的那女人是什么好东西么,那是个吃里扒外、狼心狗肺的祸水啊……如今圣上,沐云书他、他根本就不是先帝亲子啊!”
沐羽虽然早已知道了此事,但是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在他面前声泪俱下地控诉此事,还是带给了他难以想象的震慑,连带着情绪都不由外放了几分。过了片刻,他冷静了自己的情绪:“随意出言诋毁当今圣上及太后,就算你伺候过两代先帝,亦是不能免罪。陈扬,你可知道?”
陈扬何等人精,见他表情变动,便已知效果如何。他听了沐羽所言,不由笑出声来,咳得几乎要口吐鲜血:“殿下啊,您觉得老奴这副行将就木的身子,会怕殿下的区区几句威胁吗?!殿下与兰妃娘娘相恋已久,又怎会不知道她是怎么样一个人?!会说出这种话,怕是心里早已信了大半老奴的话吧!”
沐羽当然知道对方所言不虚。
只是心里知道是一回事,表现出来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拧起眉头,沉着脸望向陈扬:“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怎到了公公这里,便成了一心诋毁?云书好歹也是你带大的孩子,就这么巴不得盼着他死吗?!可知道今日你我在这里的这番对话若传了出去,这天下会□□若何?”
陈扬便又“嘿嘿”笑了:“殿下,您也知道老奴是将死之人,可不就是只关心死后事,哪管这世间洪水滔天?若今日就这么放殿下走了,来日老奴到了地下见了先帝们,该怎么向他们汇报?说二皇子殿下一心一意,尽心尽力辅佐那个兰妃不知与何处野男人苟合来的杂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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