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扑通”一声给他跪下了。
沐羽冲他笑笑:“孤没有试探你的意思,今晚上便去找他吧。明日一早,开西门献城。”
“您……这是何意……”对方惶恐地问道。
“再多强撑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不如卖他一个面子,也免得你日后被孤拖累。”沐羽平静道,“若他想来寻孤,便说孤在继明殿等他。”
话罢,他挥挥手,把仍处于震惊之中的禁卫统领给赶出了屋。
眼瞅着天色不早,沐羽拍拍衣袖,站起身来,喊步辇去了继明殿。
讲道理的话,这处开始一切的地方,也合该作为终结之处收尾才对。
等到了地方,沐羽把宫人全赶了出去,先是恭恭敬敬给北周沐氏列位先帝挨个上了香。
继明殿本来就是个供奉祖宗牌位的地方。沐羽自觉帮谦王顶了这身壳子,害的这北周皇室血脉传承断在了他这一辈,实在对不起这沐氏开国□□得很。不免愧疚交加之下,先给这祖宗上个香告罪一番再说。
等给□□告完了,又想起谦王的便宜爹来。想来老皇帝定也被自己这小儿子气得半死,怕是死后都还担心这不省心的家伙,怎么也得替早死的谦王帮敬一柱香才是。
待再敬完了,他又想起了别人。
这回人的脸却变作了荣帝、夏祯还有陈茵来。
沐羽叹了口气。
他想,自己本来就是个旁观的吃瓜群众而已,怎么就非要把自己代入那么深不可呢?简直自作孽不可活。如今赔了夫人又折兵,还把自己给陷得这么深,竟然还为了短短处了仅几年的人痛心不已,当真是越活越回去。
只是人心到底还是肉长的啊……那是会说话会跳会笑的人,他怎么可能丝毫都不动心呢?
可惜了,这却也是让他摔的最狠的人。
他晃了晃自陈茵处拿来的“夜流香”,找了个酒杯将它全给倒了进去,然后在继明殿跪到了天明。
待到天色渐明之时,远远地依稀听到了士兵的呼和。沐羽恍然才发觉竟早已过了和禁军统领约好的时间,想来是沐云书听了消息,根本不顾得试探真假,便迫不及待地闯了进来。
沐羽想了想,决定再给自己上柱香算了。
……当是提前上路的路费。
不想,沐羽刚点燃那檀香,便听到了脚步踏响青砖的声音。他倒是心态平稳得很,也懒得回头理会来人,仍旧目不斜视地手执香柱,恭谨地鞠躬三拜后方才停下。
身后来人也是好兴致,就只看着他,也不说话。待到他停下手,才笑盈盈道:“皇叔好兴致,今日可知道来这祖宗牌位处燃香祭天乞求了?”
他顿了顿,又道:“可惜了……皇叔此举是不是晚了点?”
沐羽回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会。”
沐云书脸上笑意僵了僵。
过了一阵,他面上表情冷滞下来,硬邦邦道:“皇叔莫不是仍旧执迷不悟,铁了心要反朕?”
沐羽闻言,反倒被气笑了:“何以见得?”
“若不是如此,缘何不应了朕早前的要求?看在以往份上,朕怕还能给皇叔留上一两分情面。”沐云书负手扬眉道,“不过是着一身罪人衣裳跪行出城迎朕归来而已,皇叔难道这等小要求都满足不得?当真是辜负朕满腔热情,枉朕还准备既往不咎此事呢。”
沐羽听罢,长长地出了口气。
——这人果真还仍旧是原本任性骄矜模样,未曾有丝毫改变。
或许他为人处世、又或是政事之上态度稍有软化,甚至转而变得手段高明起来,在沐羽眼里,却仍旧还是当初那个小心翼翼、装腔作势的小孩子罢了。只不过如今权力见长,尝到了做皇帝的滋味之后,变得前所未有的恶劣了起来。
说什么初心不负啊,全是骗人的。
犹豫了片刻,沐羽捏着那装满了夜流香的杯子,干脆利落一饮而尽。
早死早超生,他是真不想再看见这人了。他自认待对方真心诚意不逊于任何人,奈何对方却并不以此为满足,反而觉得他只是虚情假意的敷衍而已。
既已如此,再多争辩又有何用?
“……朕时常在想,朕究竟做错了什么,要令你如此待朕。”
不想,沐云书语气却突然软化了下来。他直直盯着沐羽背影,眼中流露出挣扎与不甘来:“朕不过晚了一步而已……只这一步,便要朕永远只能远远站着,看着你与别人恩爱吗……甚至连牢骚和恼怒都不准发泄出来,只准朕永远对你笑脸相迎,装作不知悲苦的模样?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沐羽愣了愣。
他不明白,缘何到了这时候对方的态度却忽然软化了下来。按理说如今对方掌控一切,他不过是对方阶下之囚而已。只要对方高兴,哪怕现在把他丢去猪圈里打滚儿大约也是没问题的,又何苦现在跑来剖心给他看?
他真不懂啊。
若是他懂得,又何以至如今地步?
将手中酒杯放回桌上,沐羽捂住唇,堵上那渐渐翻涌上来的血气,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搅翻成了碎块。他偏开视线,恍惚地想了想沐云书方才的话,低叹道:“所以此时此景,你便满意了吗……”
“不错。”沐云书笑道,“这一仗,是你输了。从此以后,这世上再无谦王沐羽,你便是朕的阶下囚。”
沐羽听了,也十分想笑。可惜那夜流香毒性实在太强,不过吞服下去片刻,效用便已蔓延至全身——这本就是拿来赐死皇族的东西,金贵无比,自然药效也是一等一的强。或许唯一能与那毒性成反比的,便是服用之人死状安详了吧。毕竟堂堂皇子,就算是死——也要死的体面些的。
这一笑,便直接连血都给咳了出来。
他只能狼狈地拿袖口给揩干净。
沐云书半天等不到他回话,耐心早已告罄。只是他刚准备再说些什么,却下意识觉得几分不对,不由上前几步扯住了沐羽衣袖。不想这一手抓上去,却是一团洇湿的暗痕。他自打被对方赶下帝位流亡至南地后,就涨了许多寻常窝在皇宫之中学不到的见识。摩挲间手感不好,再张开果然便是一片红痕。
他登时就慌了,看着沐羽惨白的脸色,急怒道:“你刚刚碰了什么?!”
“陛下若不想被天下人戳一辈子脊梁骨,便知此事……绝无可能。”沐羽扬扬唇角,“既然谦王不能活下去,那臣亦无活着的必要。从今往后,陛下再无任何可以威胁到你皇位的人了……恭喜。”
“你……什么意思……”沐云书面上表情阴沉得可怕,“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沐羽摇摇头,正想再说些什么,张口却又是一阵咳嗽。他下意识想去捂,这回则直接吐了口夹杂着肉块的血来。
他顿时哑然。
沐云书见状,表情瞬间凝固了。他“噌”的一下子走上前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沐羽,慌乱喊道:“来人!!人都去哪儿了?!!太医呢,都死哪儿去了?!”
他气急败坏地嘶吼了一遍,叫完才想起来时为了折辱对方,早已将驻守在此处的人尽数喊开了。如今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呆在了当地。
过了许久,沐云书脸部肌肉抖了抖,望着沐羽咳血,终于忆起来了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他惨然地勾勾唇角,最后颤抖地问:“夜流香……夜流香是吗……?你哪怕宁愿吞下如此剧毒自我了结,也觉得和我在一起不可忍受吗?我若如此招你厌恶,你当初却又为何要对我这般好?好到让我害怕,让我觉得你说不定……也喜欢我。”
沐羽垂下眼睑,压抑了半晌喉咙的血气,只道:“当年之事……臣虽切齿拊心,深觉愧对皇兄,却并不敢借此怨恨旁人。时至今日,得如此下场,皆乃臣咎由自取……唯有一事恳请陛下。”
“好,好。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沐云书抓着他的手,脸上露出了哭一般的难看表情,“你别丢下我,别丢下我好不好……求求你,别又丢下我一个人。”
沐羽呼吸一窒,朦胧间竟在他身上短暂地看到了某人的影子。
他僵了僵,移开目光,对沐云书说:“王妃……因臣所故服毒自尽,臣已是将死之人,无力帮她置办后事……还请陛下网开一面,可否替臣厚葬了她……”
沐云书闻言,面色一沉:“你便是为了此事,才肯与朕虚与委蛇的吗?是不是若不为了她,就连句话都不会再与朕说了?!”
沐羽垂头,没有接话。
实际上,他已是连说话都困难了。夜流香不愧为天下至毒,名不虚传。服者无药可解,一炷香内必死无疑。而今时间已然过了大半,他也要快走了。
“很好……很好……”沐云书惨笑一声,“沐羽,今日朕告诉你。若你今日死在这里,陈茵别说棺椁,连坟墓朕都不会给她挖!朕只会命人把她尸首丢去乱葬岗里,让野狗啃食,在风雪里化成烂泥!!”
沐羽心里一冷,嘴唇微颤:“陛下就非得……让臣死且不能瞑目吗?”
沐云书滞住了。
“那便……将臣一起丢去罢。”沐羽低声叹道,“你才是这天下之主……旁人也轻易置喙不得。”
“……你不是旁人。”沐云书哑着嗓子道,“你不是……只有你不是……你明明知道的……”
“陛下从未说过……旁的人又如何知晓……”沐羽只觉得意识渐沉,说话也愈发有气无力起来,“多数改革者,大都下场凄惨……陛下如今地位稳固,不过是借一时余威罢了……今后切记凡事万不可操之过急。”
“你……你到底何意?!”沐云书脸色陡变,“你不是恨不得朕去死了才好,免得污了你眼鼻吗?!朕害你到今日如此地步,你为何却还如此态度?!你不恨吗,不恨吗?!”
沐羽低低笑了笑。
他用几乎停滞的大脑思考了片刻,说:“陛下这么聪明……何必要问臣呢?”
沐云书瞬间呆住。
随后,系统以平淡无趣地机械音提示沐羽任务2完成,沐云书好感度达到100。
沐羽长出一口气。
许是这提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下的缘故,他亦觉得双眼渐重,只想睡过去。模模糊糊间,可见案上燃起的香已将烧尽,耳畔旁依稀听到有人斥责侍从的娇喝声和跌跌撞撞的脚步声。
他费力望去,却见是妆容都哭花了的兰妃流着眼泪跪在了地上,哭得极伤心。也不知沐云书对她说了几句什么,随后便听到了数声极响的掌掴。
接着系统便提醒他,支线任务亦完满完成。
兰妃好感度达标,可以脱离世界了。
他心中无声长叹,无意再去掺和这二人之间争端。左右谦王死了,这两人自此之后再无隔阂、亦再无任何威胁,应是高兴才对。身后事,便交予身后人处理吧。
沐羽安然闭上了眼睛。
「主线任务1“帮助沐云书坐稳帝位后功成身退”完成,奖励500点功德值。主线任务2“获得沐云书的满好感度”完成,奖励500功德值。
支线任务“获得兰盈的满好感度”完成,奖励500功德值。
总功德值:3900/7000
正在计算宿主任务评分
任务完成度:100%
总计评价:s
开启下一任务世界,读取中
读取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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