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寒微笑着垂眼:
“祖母说的是。这次见着面,我必得好好谢她。”
周老太太打量孙子脸色,和煦道:
“那你打算怎么谢呢?为人妻子的,上对老人尽孝,下对后辈疼爱,中间对夫君关怀体贴,样样尽心尽力,可未必是图夫家的锦衣玉食。我嫁了你祖父,你娘嫁你父亲,从官家小姐为商贾妇,也都算是下嫁了。可是这么些年来,从不曾觉得委屈过,你道我们是图的什么?难道是图夫君的一声谢,还是图周家花不完的金银?”
周寒何等聪明,抬头看看周老太太脸色,便又在塌前跪下:
“祖母,父亲,母亲。醉春楼令晚秋姑娘的事,其中曲折甚多,请先容我禀明——”
“你也不必对我们说了。”周老太太摆摆手,敛起笑意,正了脸色,“该知道的,我们也都知道了。我这里,只有一句话,孩子若生了下来,验明了是周家骨肉,可以进周家的门。那位令姑娘,不论是为妻,还是为妾,就算来做个丫头,也断无进周家门的道理!就算没那个福气留住青梅这样的媳妇,咱们周家,也绝容不下这么一位青楼出来的少奶奶的。”
“……”
“至于青梅,”周老太太慢慢道,“她已向我们说明了。你若无心,她也无意与你将就在一起。我跟你父母亲商量了商量,成亲前后,就已让人家受了不少委屈,若是你二人真要和离,断然没有再委屈人家的道理。到时候让你父亲母亲与陈家亲自赔礼道歉,如果陈家愿意,我便直接将她认作干孙女,日后再慢慢为她说一门合心的亲事,嫁妆由周家来出。”
“……”
周寒听到这里,已是满脸铁青。
方青梅回来这一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听周老太太这话,不仅知道了令晚秋怀有身孕的事,更知道了他与方青梅私下商议和离的事,而且还真打算点头同意让他二人和离——还要给方青梅另择夫君、陪送嫁妆?!
周寒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
“祖母,父亲,母亲。请先容我禀明。一则,令晚秋姑娘怀的孩子,并非我的骨肉。”
顿了顿,又道:
“祖母父母亲明鉴。我固然不懂事,但不至于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我与令姑娘,虽有交往,但止于君子之交,清清白白。令姑娘也并无嫁入周家之意,只是遇人不淑,错付终身,自觉卑下,愧对孩子,所以请我帮忙,想为孩子谋个清白出身。”
“此事她不欲人知,唯恐孩子日后知道自己出身卑贱。彼时我既然答应了她,因为动过把孩子留在身边抚养的心思,又唯恐你们不答应,所以就将此事瞒过了你们,想着日后想法子把孩子留下。”
“至于青梅那里……这些误会,我会一一与她说明。”周寒说着,又对着周老太太磕个头,抬起头一一看过去,“从前自暴自弃自以为是,惹出这些麻烦让长辈操心,这都是我的不是。和离的事,是因误会而起,我会想法子消弭青梅的心结。如今她既已嫁了我,断没有再嫁的道理,请祖母和父母亲,万万不要再提这样的话了!”
周寒对几位尚有些一头雾水的长辈稍作安抚,便辞别出来,又匆匆赶到小侧院。陈禀夫妇奔波劳累许久已经歇下,周寒便遣人请了长寿出来。
长寿因知道令晚秋怀孕之事,对周寒有些不假辞色。周寒心中有数,便先向长寿说明令晚秋之误会,又嘱咐道:
“此事千万先不要跟陈大人陈夫人提起。”
长寿还有些将信将疑:
“没弄明白之前,我自然不敢乱说。只是这事是非真假,二少爷又该怎么证实?总不能凭着您怎么说怎么是吧?我们小姐岂不吃亏!”
周寒无暇细说,转而问道:
“那天令姑娘来,到底所为何事?”
“我并不知道具体情形。”长寿道,“小姐也未与我细说。二少爷该去问令姑娘自己。”
说着便把那天方青梅说的话又跟周寒说了一遍:
“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了。”
周寒听过,仍觉一头雾水,问道:
“你家小姐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扬州?”
“小姐说早则明日回来。晚则两三日吧。”
周寒听了,抬头又切切嘱咐一句:
“长寿姑娘,此事万不可令陈大人陈夫人知道。等明日我回来,你便知道真假了。”
说完转身便走。
长寿在后头追问道:
“二少爷这是要去哪?”
周寒头也不回道:
“去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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