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睿国公在德安的内政改良天下皆知,他对商人是何等宽容,有一二商队听命于他并不奇怪。”易北颔首道。
“是,大伯。城门处统计出来十日内进出的商队有二十五家,大的有千金裘、大满贯、我的嘉禾粮行,中等的皮货、药材商队八家,做小生意的小商贩数量最多,有十四家。小商贩数量虽多,带进城的东西也是人背马驼板车拉的,规模太小不太可能藏人。”
“依你看,最有可能是谁?”易北问道。
“不能确定,大商行货物众多,都是抽检的,像我的嘉禾,人人皆知我是大伯的侄女,兵士们放水也是有可能的。若是他们利用这点,我们自然得不到消息。我已经回去清查名下商队铺子了,也下了严令。请大伯给守城卫兵下令,一视同仁,就算我也不例外。”易云习惯性的先检讨自己,她最怕就是自己手下出了问题,守城的是易北的嫡系,自家人总爱给自己人行便利。她与易家互惠互利,她并不是易北的女儿。
“恩,继续……”
“依侄女儿浅见,最有可能的就是千金裘和大满贯两家,纯睿国公接见过的,总不能无缘无故的给我们抬身份,我是沾了大伯的光,另外两家,至少有一家和纯睿国公有瓜葛,或者干脆两家都是。”易云分析道。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详查!”易北狠狠道。周煄这次耳光扇得太响亮了,作为嘉峪关守将,在他的地盘上活生生冒出了靖安侯和西蛮阏氏、王子,而他居然不知情,太打脸了。
“是。”易云抱拳应下,笑道:“千金裘七年前曾遭重创,后来得无名人士资助,曾毅才接过死去老父亲的担子,重整千金裘。当时我还未曾执掌商队,可这事儿闹得很大,连我这样的小辈都听说过,大家都很好奇是什么人能这样大的财力做千金裘的金主,可惜一直没听到过准话。纯睿国公到西北之后,首先接见了千金裘,再看他身边随扈,高竹大人如今统领京中禁军,令行禁止;徐岩大人做事也很有章法,还有那位白冰,虽只见过一次,可气势之盛实数少见。他们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年轻,这不经让我响起一个流言,当初说千金裘的曾毅对着一个小孩儿施礼,众人都传他童叟无欺,有礼有节呢。曾毅三十多岁执掌一方豪商,在商人里也是出类拔萃的,他同样是年轻有为啊。”
“云妹的意思是千金裘是纯睿国公麾下走狗?”易精插嘴道,说到现在他也就听明白了这点,“七年前纯睿国公才十岁吧?”他们十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天天和老爹斗智斗勇,和老娘撒娇耍赖,就为了逃避练武。
“甘罗八岁为相,咱们这位纯睿国公名正言顺主持德安内政的时候也不过十三岁,三年的差别很大吗?”易云反问道,这世上总有天才“自幼聪慧”是他们的标配才能。
“不过,也不能肯定,也许千金裘就是放在明面上的靶子,中型商队有好几家也不是西北本土人,不是知根知底的,查起来麻烦,我还暂时不能确定。”易云反向思维,从怀中取出一叠纸张,道:“这是城门进出的原始统计和我的初步分析,请大伯过目。”
易忠看着易云,心里疑惑,他爹什么时候吩咐易云查东西的,他怎么不知道,他就是中间传话人啊。
这还用明说?听闻靖安侯进城帅府却没有收到消息,易云就知道易北最忌讳的是什么,最想知道什么了。易北要是知道他儿子这么不开窍,估计得气的再吐一回血。
“嗯。”易北颔首,示意易云坐下。易云端坐尾席,不再说话,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诸位先生如何看?”易北皱眉问道,晃眼看见易国东张西望的,怒喝道:“好好听着,再不长进,打断你们的腿!”
易北的几个儿子诺诺应是。
易北看着面色平静的易云,和他那几个木讷惶恐的儿子,心里无力更甚,易云简直生错了性别,若是的男儿,他就是把易家交给她又如何,可惜终究是别人家的。
几位幕僚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纯睿国公对大帅并不信任,不然不会隐瞒如此重要的消息,现在我们连靖安侯是哪一天进城都无法确定,实在被动。”
“这不是废话吗?自从易帅上书靖安侯谋反之后,作为靖安侯侄孙的纯睿国公怎会给易帅好脸色。就是他城府深,平日里装出不理俗事的样子,咱们都被骗了。”
“上次惠王细作作乱,靖安侯家眷没有死伤也是可惜,不然正好用以离间两家。”
“现在靖安侯为纯睿国公所救,有这沉甸甸的救命之恩在前,什么挑拨都用不上了。”
“也不一定,两人关系微妙,中间又夹了个尴尬的恭郡王,事情还是有可为的。”
易北想着当初纯睿国公对自己的态度模棱两可,他才认为有争取的可能,现在纯睿国公也对自己释放出善意:“纯睿国公所言,我并未在奏折上直言靖安侯谋逆,皆是朝廷误判。”
“大帅,切不可轻信。纯睿国公惯爱用这种计量,看似为大帅解围,实际上对我们并没有好处。空话谁不会说几句,咱们要面上好看何用。就拿这次来说,纯睿国公的解围明显有漏洞,大帅递上去的折子纯睿国公有本事临摹一份,送给靖安侯一看就什么都清楚了。他们俩合起来做戏欺瞒大帅,大帅不可不防啊。”
“是啊,羊肉贴不到狗肚子上,甥舅打断骨头连着筋,万不可轻信。”
幕僚先生一人一句唱双簧似的说的热闹,易云抱着茶盏取暖,不发一言。
易北看着悠闲的易云,问道:“云丫头怎么看?”
“无论易云怎么看,局势都是明摆着的,现在要紧的是怎么办。”易云毫不客气道,说的幕僚先生门一阵脸红。是啊,都说周煄说空话哄人,他们说的也都是废话,分析这么多有屁用,拿出个主意来才是真的。
“先生们怎么说?”易北问幕僚。
“请大帅上书请罪,虽是职责所在,但终究是误判了。易家在西北多年,西北不可一日无人统领,陛下不会阵前换帅的。”一个幕僚建议道。。
“也要为靖安侯和万俟明请功,功劳多夸大吹嘘更好,务必造出一种因纯睿国公在,易帅全面蛰伏,高高捧起靖安侯一系的模样。”另一个幕僚捋着山羊胡道。
“有道理,别忘了太子妃肚子里怀着正经嫡子嫡孙,咱们这位曾经差点被过继的国公爷,现在不仅过气,更是拦路石了。”
“看守靖安侯家眷的士兵也该调回来了,就算圣旨没有下来,大帅也要提前释放善意,方家人可自由出入,保护的士兵也让他们自己安排。”
“西宁关现在是邱将军坐镇,要调他回来才是,这件事还是请二公子出面方好。”山羊胡幕僚又建议道。
“可,你亲去请醇卿回来。”现在的西宁关主将乃是邱醇卿,本是知府邱真的大儿子,也就是易忠的大舅子,邱醇卿原在易北麾下当差,易北的儿子不够独当一面,自然让女婿顶上去,现在也要让妹夫易忠去请他回来才好。
“是。”易忠抱拳应下。
一屋子人说得热闹,易云依旧静静听着一言不发,有了她第一次逻辑清晰的剖析真相和第二次一针见血一言中的,易北也不会小看她,再问道:“云丫头你说呢?”
“西北需要一场大胜,大伯需要更耀眼的军功。”易云轻声道。
易云的话一出,书房都没人敢说话。幕僚先生们的主意固然有用,可都是事后补救措施,现在能让易北一系挺直腰板的,的确就是一场更大的胜利。
太子妃现在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有落地,谁知道是男是女?陛下对纯睿国公的态度不明,现在就冲锋陷阵未免太早了。谋划这些有什么用,若是有足够的利益,不用易北负荆请罪,靖安侯自然会主动和好。
“有军功自然好,可纯睿国公襄理西北。”易北问道,若是大胜,功劳最大的是他。
“大伯统领军事,打仗是将军的事情。反过来说,纯睿国公是皇族,陛下不会放任他与臣属争功。”周家一家子都躺在功劳簿上,他们不需要有作为。现在太子妃的肚子没有尘埃落定,若是把周煄捧得太高了,太子嫡子出生,又怎么办?到时候周煄退无可退,就真被陛下逼上梁山了。陛下掌控朝政多年,易云觉得自己能看到的危局,陛下也能看到。
“万一陛下偏心自家孙儿呢?”易北问道。
“人之常情,纯睿国公既立大功,自然要赏,回京城安享荣华富贵最好,何必在西北吃沙子。”那就想办法让周煄滚回进城去,西北依旧是易北主导。
“若是纯睿国公推荐靖安侯接任西北统帅之职呢?”易北再问。
“所以,大伯需要更耀眼的军功。”话题又绕了回来,只要易北的功劳够大,陛下就要考虑他的意愿,易北不想从这个位子上下来,靖安侯就爬不上来。
易云所言,才是堂皇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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