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一抬头视线便和裴子闫意外地撞在了一起。心里,像是被什么压住,沉甸甸的有些难受。我垂头平静道:“让皇上笑话了,微臣不堪,教养出来的小妹也难登大雅之堂。”
“阿琤。”
我咬了咬唇,闷声不答。
我的闺名,除了阿爹和死去的阿娘叫,还有一个会这样叫的人,便是眼前的九五之尊裴子闫。但我不能答应他,这是从我开窍起就意识到的一件事。
“你我,何必如此生分。”
我憋了很久才憋出一句自以为冠冕堂皇的话来:“皇上是君,微臣是臣,君臣有别。”
裴子闫沉默了一会儿,负着手欣赏满园的春光,忽而又道:“朕怎么没有看见叶家小妹的试卷送上来。”
我道:“叶小妹才学简陋,被洗刷淘汰实属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是么。”裴子闫转身,狭长如狐狸般的眼睛撂我身上,我登时就觉浑身发凉。他挑挑眉,及时又扭转了话锋,“不过无妨,回头朕让人送上来看看。”
“不用了!”我脱口就道,随后又实在怕冲撞了眼前这尊大佛,小心翼翼地组织言辞,“微臣的意思是,叶小妹铁定没戏了,皇上就、就不要看了……罢。”
“有那么绝对?”裴子闫不置可否,“当初若不是朕钦点叶爱卿,叶爱卿不也一样没戏了?一切有朕在,叶家小妹不至于完全没戏。朕看了叶家小妹的试卷再定夺不迟。”
这……是又要开后门的意思了吗?
“真的、真的不用了……”要知道我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买断叶晓入朝为官的后路,怎可又被裴子闫的三言两语给打回原点,遂我鼓起勇气道,“微臣的意思是,叶小妹一无才二无德不合适成为当朝之臣,有她在只会鱼肉百姓假公济私百利而无一害,请皇上三思。微臣,微臣只想她有生之年图个安稳日子!”
果然越是身在高位的人就越逻辑混乱越拐弯抹角。裴子闫顿了顿,突然又调转话锋道:“近日朝中,有劝谏朕纳妃一事的,不在少数。”
我心下沉了沉:“皇上的意思是……”
他走过来,站在我跟儿前,隐隐透着一股迫力,道:“你觉得朕纳妃,好还是不好?”
这是我能够决定的事情么,我说好就好我说不好它就真的不好?裴子闫一向喜欢捉弄人。就好比当初在学堂里我做他侍读的时候,他被官家小姐告白,彼时他手里掂着课本,问我:“阿琤,你觉得好还是不好?”我回答官家小姐说“好”,结果裴子闫跟我翻脸三五天没有理我。后来他真的跟官家小姐好上了,我却又觉得不怎么好了,可他也没有再听我的话。
这些年,没少有官家小姐往裴子闫后宫里送,虽然这人明面上一个不收,但也都统统暧昧着,尽管绝大多部分是为了维持朝中势力的平衡,但这个时候才来讲纳妃好还是不纳妃好,有什么实在意义吗?
遂我如实道:“若是不好,那些大臣也就不会那么向皇上劝谏了。”
“你也觉得好是不是?”裴子闫语气阴晴不定。
我道:“微臣自然也是觉得好的,只是……皇上切莫贪图女色,还以龙体为重。”
我一般不会说这么大胆的话,一旦说了后果不难想象。最后是被裴子闫赶出御花园的,灰头土脸的。只是前脚一出御花园后脚我便后悔了,我是不是应该折回去再提醒裴子闫一句,千万不能让叶晓入朝为官呢?回头一想,又觉得这样有点似是而非的嫌疑,故而作罢。
只是不想,走到侧宫门,却意外地撞见了秦方辞。修长的身量斜斜靠在墙壁上,悠闲自在,偶尔和守门的侍卫闲话一两句。
“叶大人。”秦方辞也看见了我,直了身走过来。
我有些诧异:“秦大人还没走?”
“今日闲,无什么事,便在此处逗留了一阵。既是遇见了叶大人,不如同行罢。”我才跟他做了朋友,能容我说一个“不”字么,才走了不多久,他便问我,“叶大人似有心事?”
我将实情告知:“实不相瞒,方才皇上找我去了一趟御花园,问及叶晓的科举事宜。”
“哦?”
我瞅了他一眼,摸摸鼻子继续道:“当初……皇上点我为探花的时候,想必秦大人也清楚,是有点,唔,有点不名副其实。因而我……实在有些担心。”
怎知秦方辞闻言却笑了出来,道:“我也实不相瞒,叶小妹的试卷……实在教人不敢恭维。我想,皇上就是再怎么想偏袒,也下不去那个狠心。”他拍了拍我的肩,“别担心,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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