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对皇祖父乃至对于父亲的尊敬,随着自己的身世渐渐大白于眼前,都成了最为讽刺的笑话。苏暮寒无法想像父亲如何能握住手中长枪,将自己族人们希望的光环一个一个挑破,全都化为风中的泡沫。
少年人的意气里有着对昔日故国深深的崇敬与仰慕,苏光复欣熨之余又是深深的酸楚。说到底还是委屈了苏暮寒,明面上奉他一声主子,却将个毫无胜算的烂摊子丢到他的身上。
苏暮寒本就承受着来自他们的压力,如今身上又被他母亲重重踩了一脚。
“夫人果真是要我明日一早便离开府中么?”苏光复怜惜地望着苏暮寒灿若黑曜石的双眸,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心知自己所料字字是真。
苏暮寒黯然点着头,答道:“我遵照先生的吩咐,略略恳求了几句便作了妥协。连将我禁足府中,都未有一字怨言。”
“主子做得好,小不忍则乱大谋,咱们须记住,来日方长”,苏光复慈爱的目光在苏暮寒身上徘徊,心里委实不舍得离开,却依旧要好生宽慰着面前受了委屈的孩子。
提起命丧罗氏药铺的那位族兄,苏暮寒眼中闪过恻隐:“先生,我是真心替这位族兄难过。百余年间,壮志未酬,却赔上了多少忠心耿耿的下属,我着实于心不忍。”
苏氏这一辈的后人里,满打满算共有十八位,如今已然缺了一人,更是折损了锐气。苏光复强压下悲痛,慨然说道:“这孩子有志气,没有辱没祖先的身份,更牢牢记住了自己的职责。他死得其所,是我们大周的英雄。”
提起苏氏后辈的一十八人,苏暮寒恍然记起母亲曾提及当日那把作为见面礼的匕首,他眼中蔓延着丝丝杀气。
“肖洛辰这个混蛋,当日母亲派他从沧州买回的那些匕首,竟在上头做了暗记。如今,暮严兄的匕首落在他们手上,已然做实了苏家人刺客的身份。”
端起案上的茶杯,苏暮寒咕咚灌了一大口水,恨得又将拳头紧紧攥起。
意料之中的事,苏家人早晚要揭起反字的大旗。若没有匕首,总归也会有别的证据,苏光复并没有过多的惊讶。
见书案上摆着磨好的浓墨,苏光复随手取了张便笺,笔走龙蛇留了个地址,交到苏暮寒手上:“主子记熟悉了便将它焚毁。以后若有要事,可到此处遣人与我送信。”
苏暮寒俊目一扫,已将那地址记得一字不漏。怕落人话柄,随手掀开灯罩子将那便笺丢在里头,向苏光复深深一揖:“全凭先生的意思。”
形势远比自己想像的更为严峻,原来从那时起,夏钰之的人就在防着苏家,防着老宅里头每一个人。苏光复眼中亦是阴霾叠起,思前想后究竟是从何时出了问题,明明一片大好的形势却变得处处捉襟见肘。
“我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回一趟苏家老宅,顺便探探玉屏山的消息”,苏光复心里一阵一阵发沉,若是从年初回苍南时算起,苏家人就在旁人步步算计之下,慕容薇所谓的实封,大约也并不会如苏暮寒的意。
两人抓紧最后的时机,还在紧锣密鼓的商议,乌金那里却又轻轻地叩门,苏暮寒低喝了一声:“又有什么事?”
乌金低低说道:“方才前院里有人来回,辛侧妃找老管家传了夫人的吩咐,明日一早便要老管家带着前院的账簿给夫人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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