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闻言垂首不语,老人轻叹一声,接着说道:“罢了,学习骑射的事情先放一放,你还是专心研习步法吧。”
春华低低应了一声,怏怏站起身来,老人沉吟片刻,低声吩咐:“跟你过了这几招,我也觉得肚饿了,你先回去准备晚饭吧。早间我买了豆腐,你便将那泥鳅与豆腐一同炖了,待会儿给我下酒。”
春华忍不住向春晓藏身的方向看了一眼,迟疑片刻,提起竹篓转身离去。
春华走后,春晓更加屏气凝神,老人却兀自站定,似乎并不打算就此离开。
春晓正暗自着急,老人忽然轻叹一声,低低说道:“姑娘,请你出来说话吧。”
春晓吃了一吓,下意识地掩住口唇,老人却接着说道:“咱们既已见过,前次杨某又多有得罪,姑娘不必拘泥,只管出来便是。”
他已说到如此地步,春晓只得出了草丛,拂去身上的草叶灰尘,勉强笑道:“老人家说的哪里话,您不只救起了春华,还代春晓照顾弟弟多日,春晓心中实在感激得紧……”
老人这回并不否认,他微微颔首,淡淡开口说道:“不错,当日顺儿落水,恰逢我在永清河下游,见他昏迷不醒,便将他救了回来。”
说到这里,他的面色微微一红:“杨某对顺儿甚是在意,见到家人来寻,一时乱了心神,故此当日才会狼狈而逃,实在有失体统,还请姑娘原谅。”
他旋即看了春晓一眼,语气中不无赞赏:“姑娘一介女流,竟能一路找寻至此,想来资质也不寻常,难怪顺儿昏迷之时,口中时常呼唤''姐姐'',对你念念不忘……”
春晓听了几乎下泪,再顾不得许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人家,求您看在我们姐弟自小失去双亲的份上,就此放了春华,让他随我回家乡去吧。他受伤失忆,需要精心调养,否则万一落下病根,我,我……”
老人沉默片刻,缓缓摇头:“我既将他留在身边,自然便会为他医治,实不相瞒,我先前请一位杏林圣手看过,你弟弟头部受创,从前的事已尽数忘了,此病药石无效,只能静观其变,姑娘,你且将他放下吧,如今只有雨顺,已然没有什么春华了。”
春晓拼命摇头,泪落如雨:“不,不,就算春华以后都不记得我,我也要好好陪伴他、照顾他……”
老人悲悯地望着春晓,待她收住泪水,才平静说道:“姑娘,你可知你这弟弟是位武学奇才么?”
这个话题太过突兀,春晓一时怔住,良久才点头答道:“知道,在家乡时,春华便拜了师父,那位师父从前……”
话还未完,老人已经摆手说道:“那人根底不错,可惜出身行伍,未免太过中规中矩,若是教教寻常孩子也便罢了,在顺儿这里,他却远当不起这''师父''二字。”
见春晓低头沉思,老人接着说道:“一别多日,姑娘可曾发觉顺儿有何变化?”
春晓思忖着回答:“他好似又长高了些,身体也越发强健了。嗯……春华原本是个心思颇重的孩子,现下与在家时相比,仿佛变得开朗了许多……”
说到此处,春晓蓦地明白了什么,心中悲喜交集,垂首不语。
老人缓缓点头:“好,那我再来问你,除了照顾好他的饮食起居之外,你在其他方面对雨顺可有帮助?以姑娘现下的境况,如今究竟是他离不开你,还是你离不开他呢?”
春晓无言以对,自重生那日起,她便事事为春华打算,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反过来变成弟弟的负担。思前想后,忽然悲从中来,哽咽难言。
见春晓如此,老人长叹一声,换上温和口吻:“春晓姑娘,人生在世,取舍自定,冷暖自知,现下雨顺已然长成,姑娘且放一放手,由他去吧。”
魂不守舍地回到客栈,春晓倒在榻上,辗转难眠。
程松朗杳无音讯,失忆的春华又跟随高人学艺,而除了被旁人视作“巫术”的接生之法外,自己可谓身无长技,今后的路,究竟该怎么走呢?继续活着,又是为了什么呢?
正在苦思,院中忽然传来几声细碎响动,春晓一惊而起,思忖片刻,来到门前查看。
此时已近寅时,昏暗的天光之下,春晓远远望见花秀云胖大的身影,只见她缓缓走到一扇窗前,站在原地久久凝望,不知在看什么。
想起白天时花秀云的奇怪表现,春晓心中一动,披衣下楼,轻轻向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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