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松朗似乎伤得不轻,他已然昏沉睡着,却眉头紧锁,不时发出呓语,睡得极不安宁。
春晓在床旁坐下,轻轻为他理好头发,随即手指一颤,定了定神,再仔细看去,浓密的黑发之中,果然已经夹杂了些许灰白……
春晓心中痛惜,却也愈发绝望。人们不是常说,即便是处处留情的浪子,到了年老颓唐,也会回头。可是这程松朗,现下显见已然失势,对自己却仍不肯松口半分,照此看来,纠结一场,赔上数年青春,原来也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此时程松朗悠悠醒转,见到春晓,连忙翻身坐起,谁知扯动伤口,不禁皱紧眉头,闷哼一声。
春晓稳稳心神,伸手将他扶住,取过枕头让他靠在身后,随后端过粥碗,一匙一匙地喂给他吃。
吃了几口,程松朗有些难为情地握住春晓纤细的手,低声说道:“春晓,还是我自己来吧……”
春晓也不勉强,将汤匙递到他的手中,看看天光昏暗,起身点亮烛火,兀自在窗前坐定。
一室静寂,只闻汤匙轻响,以及两人浅浅的呼吸声。良久,程松朗放下粥碗,苦笑说道:“如今……我们竟已无话可说了么?”
春晓回眸望他,平静答道:“不,我有话说。自你我相识,你便来去如风,从未给过我郑重道别的机会,上次分别,也是你先开的口,为了这个,我不知掉过不少眼泪……因此,今次再别,就让我先离开吧。”
程松朗闻言心如刀绞:“春晓,我,我不敢求你原谅,只是,只是今次果然再无转圜余地了么?”
见春晓淡然点头,程松朗闭目忍耐片刻,勉强笑道:“好……春晓,说来说去,都是我对你不起……”
春晓从怀中取出那只珠钗,轻轻放到程松朗手中:“既然这珠钗的含义非我所想,春晓便再无继续保留之理,还请公子尽早收回。”
程松朗闻言一怔,旋即抓住春晓双手,急切说道:“不,春晓,我先前说过,这珠钗乃是我为你亲手所做,我……”
春晓听了凄凉一笑:“为我亲手所做?敢问公子,在你手中,像这样的珠钗,是不是尚有数个、数十个、数百个?春晓身份卑微,不敢奢求,只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说完,春晓不再看他,径自收拾了碗筷,起身说道:“程公子,自今日起,你我便是路人,珍重。”
风雪呼啸,窗内窗外,两个伤心人各自垂泪,再无交集。
不久苏子恒返家,春晓只说程松朗是新来的住客,打点了些饭食让他代为送去,又为苏子恒夫妇准备了晚饭,这才回房安歇。
天明之后,白雪已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春晓早早起身,经过程松朗居住的耳房,着意看看地面,并不见外出的脚印,便径直去了厨房。
不久,院中传来阵阵清扫之声,春晓知道是苏子恒起来扫雪,便给他倒了一盏热茶送去,回来接着昨日的进度做得了两锅馒头花卷,又为花秀云蒸了一碗喷香的鸡蛋羹。
春晓端着托盘进到花秀云的房间,见她仍慵懒歪在榻上,不禁抿嘴笑道:“姐姐昨天睡了整日,现下仍觉不足么?所谓言传身教,姐姐如此,将来得个儿子也便罢了,万一是个女儿,这样的懒媳妇嫁到婆家,岂不要被人家笑话?”
花秀云也失笑说道:“妹妹教训的是,我本来生得体胖,你又整日汤水不断,照顾周全,再不多动动,待到生产之时,怕是连路也走不动了呢。”
两人正在说笑,苏子恒匆匆走入,讶异说道:“春晓姑娘,昨日那位客人是何时离开的?我竟未听到半点动静……”
春晓听了神色微变,再看苏子恒手中,赫然捧着那支珠钗,还有一枚硕大银锭,春晓顿觉受辱,咬牙忍耐半晌,撑不住凄凉大笑,旋即泪落如雨,哭倒在花秀云怀中。
苏子恒夫妇不明就里,见她哭得伤痛,模样与平常迥异,又不敢贸然询问,只得温言宽慰,花秀云暗暗向丈夫使了一个颜色,让他仍将珠钗银锭还回。
整个正月,春晓都怏怏不乐,只是更加勤快,整日手脚不停。
期间她又去看过春华几次,老人渐渐习惯,便又准了春华出门,春华也每每任由她跟在身后,不管不问,专心做事。
在春晓的记忆当中,那个冬天,似乎格外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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