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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承宗在辽西的威权来自东林,熊的遭遇来自楚党的没落,后人以为是熊廷弼为人的问题,其实并不然,就算换一个性格更好的辽东经略,被攻击弹劾也是必然之事,这便是党争害国。
熊廷弼的遭遇并不远,由不得袁崇焕不加以警惕和小心。
最好的应对,当然还是立不世之功,何谓不世之功,当然是能以一已之力,平定辽事。
平定辽事,说来简单,谁敢说能做到?
前后数经略折戟沉沙,死掉了十几个总兵,近三百武官,将士折损二十万。
平辽之功,谁不想要,又有谁敢言自己有这般本事?
听了周文郁的分析,袁崇焕也觉口中苦涩,摇头苦笑道:“我只能但求尽力去做,但想做出何种成就,亦不敢言。”
“所以只有另辟蹊径。”周文郁咬着牙道:“老大人可曾想过,议和之事?”
“议和?”袁崇焕一征,摇头道:“胡闹,浑说。”
袁崇焕从座椅中站起,笑着对周文郁道:“你到底还是读书少了,我大明向来是不和亲,不议和,不割地,又以天子守国门,当初英宗皇帝被太师也先所俘,结果群臣拥立景皇帝,仍然抵抗,也先只能无奈退走。当年之事以后,提倡议和或是迁都南逃的名声都是臭不可闻,此后谁还敢再提这事?秦桧等人的铜像,现在可还是在西湖边上岳王庙前跪着呢。我袁某不指望流芳百世,可也不能做这般蠢事啊。”
袁崇焕说到最后,已经有些疾颜厉色了。
周文郁现在出的这个主意,确实是步臭棋,简直臭不可闻。
“当年是当年。”周文郁索性跪下,顿首道:“国家初立,政治拙朴,朝野一心,虽然京营兵和公侯伯不少随英宗皇帝出征,失陷于敌,但京中还有数万营兵,关键之处在于政治清明,兵备完善,财赋足够使用,数月时间,于少保就调集了二十万边军和班操军,足以却敌。否则也先怎会那么轻易的退走,又将英宗皇帝给放了回来。现在我大明朝政不修,士风堕坏,特别是边军战力远不及前,且将领各怀私心,已经有难制之势。而最要紧的是国力远不如当年,财赋渐渐难以支撑国用,屡加辽饷赋税,民间负担已经太深,又有天灾频降,老大人,卑职恐怕祸不止及外,尚会由内而发哩。”
袁崇焕面沉如水,已经知道眼前这个旗牌官所说的都是事实。
现在的情形当然是不能和国初时相比了,不管是朝堂的政争,财政的吃力,军队的腐化堕落,都完全不能和英宗年间相比。
现在除了九边外也有班操军,但所有人都知道只能用来修修昌平的陵寝或是京师的城墙,当工匠用可以,用来打仗还是算了。
而且人数也太少了,大明国初到成化之前,国家还是能调度百万以上的卫所军,到了现在,恐怕十几二十万都很为难,而且毫无战力了。
九边倒是职业募兵,但困于粮饷不足,各镇在万历年间重新检点过军人和战马,都比嘉靖年间大为缩水,战力严重不足,几千里边关,几乎处处都是漏洞。
辽东这里则是一个大坑,已经使大明快耗尽了国力,还完全看不到有解决的希望和曙光。
“老大人。”周文郁见袁崇焕意动,当下又急急道:“况且东虏也和也先不同,也先是北虏卫拉特部,并非那成吉思汗之后裔,所以只能称太师,不能为汗,也未曾统一各部,其内部还是一团散沙。又从草原南下,并无城池人民,所以根基薄弱,所以强则一时,衰则再难复起。而东虏不同,其从老憨立国之前就是传承百年的部落,有土地人民,且早就开始耕作,征战三十年完全一统女真,抚顺关外千里之土早就为其所有。现又有辽东和辽南辽中各地,汉民百万供其驱使,加上八旗数万,足有十万难以抵敌的强军。这样的敌人,非也先可比,其野心也远大过也先。朝中有识之士,当皆知老奴所想,是杀进关内,尽夺黄河之北土地,其野心勃勃,我大明又无有能与其可战之师,是以朝中早就惊惧,王在晋当初为本兵,尚有尽撤关外之土的想法,其中赞同其所想的人颇多,我看皇上也未必不是这般想的,只是孙阁部坚持要守,又逐渐复土成功,使弃土之说渐无人提。然则,以实际而论,大明的关外之土地人民,其实是守不住了。而兵祸连结,财用困难,已经渐到难以支持的地步。如果老大人敢为天下先,首先将议和之事做出来,就算清议上有些攻讦,然而朝中大佬,包括皇上在内,恐怕内心还是以支持为多。一时清誉损耗和所得实利相比,究竟还是利大于弊的!”
袁崇焕面露沉思之色,眼前这事和替魏忠贤立生祠和交好阉党是不同的,交好阉党和立生祠带来的弊端相当有限,和袁崇焕的身份地位还有在辽西的作用相比不值一提。然而如果以边臣身边操持议和之事,朝中并无此意的情况下可谓是擅作非为之极,一旦暴露出来或是被朝中所知,御史给事中交相攻讦是肯定的事,朝中大佬和皇帝本人,到底是何心思现在也不能如周文郁所说的这样轻易的下判断,究竟如何,恐怕要多方试探之后才能知道。
而一旦所想的不如预料的这样,恐怕对袁崇焕的前途大有关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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