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衣淡淡回道,脸上浮起一丝跟年龄不仿的成熟神色,“人们,或许只想听自己能看见的事,只相信自己认为该相信的人。”
她,打小无父无母,和楚服艰辛活着,身份何其卑微。
说出的话,又算得了什么呢?
如果换成是一个位高权重者推开阿芍,说出自己看见的那番话,人们或许便会因为他的身份而信任他,甚至感激他吧?
那阿芍一家或许会加以警惕,也不至于会当夜身亡了吧?
楚青衣正兀自想着,忽一双手搭住了她的肩头,她被扳过身子,对上了楚服明亮中氤氲着水汽的眸子:“不是还有我吗?其实你大可不必忍得这么辛苦!虽然我也看不见你所能看到的世界,但是能听你亲口讲出那些匪夷所思的事物,也是一件很开心的事啊!这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有这种能力,恰恰说明了你的特别之处。”
“青衣,你是最独一无二的!”
楚服说完这番话后,楚青衣突然觉得有一种异常温暖的暖流划过她的心底。
她这才意识到之前自己的担心,是有多么多余。
真正爱你的人,绝不会因为你的与众不同而觉得你怪异。
相反在他们眼里,你会变得更加独一无二!
对楚青衣而言,真正关爱着她的楚服又何尝不是独一无二的呢?
所以若有人敢伤害她独一无二的楚服,她会如何?
村里人都知道,若在楚服面前伤害楚青衣,楚服会变得戾狂。
可村里人不知道,若在楚青衣面前伤害了楚服,那个病孱不堪的楚青衣竟会。。。
不知名的火,在夜色中蔓延开来。
数名官兵的尸体倒在田地里,他们全都瞪着眼珠,嘴巴张着大大的,双手保持着痛苦痉挛的姿势。
在村子里,只有打铁匠范家的女儿范凝愿意同楚氏姐妹讲话。
楚服很喜欢躲在范家的后院,偷偷望着屋内的中年铁匠范武不停地敲打着烧红的铁块。
大多数时候,范武打得只是寻常农家锄斧。
但偶尔,极偶尔,她会看到范武打造一些形态更美观也更危险的东西——兵器。
“当!当!当!”
每当范武手中的铁锤撞击上那些兵器之上的时候,楚服才感到那些烧得通红的铁块终于活了过来。
楚服最喜欢的兵器是——剑。
没有任何理由,就是喜欢。
好几次,她都想趁范武不注意,偷偷摸一下他挂在墙上的一把黑色阔剑。
这把剑,她看范武拿下来打过很多次。
一开始,她以为他是在打造它,因为它看起来很笨重,而且似乎一点也不锋利。
后来她才发现,他是在试图毁掉它。
可为什么要毁掉它?
虽然这把黑旧的剑看起来一点也不美观,可是总有一种说也说不出的感觉一直吸引着楚服。
有时她会轻轻挥舞着手中的破柴刀,想象着自己使剑的样子。
不过如果是那把剑的话,自己应该举不动罢。
毕竟,就连孔武有力的范铁匠每次拿下它时都涨红着一张黑脸,看似双手使出了吃奶的劲道才勉强抬动,更别说挥舞了。
所以,她只想偷偷摸一下它,一下就好。
楚服伸长了脖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不停打铁的范武和他身后那堵墙上的黑剑。
“小服,你又再偷看我爹打铁啦。”
范凝轻轻拍上楚服的肩膀,将她吓得一阵激灵。
“凝姐姐。。我只是。。路过罢了。。”楚服硬着头皮道,“我这就走了。。”
她和楚青衣已被村人视为不详,她这般急着走,是不愿有人将范凝也牵连进来。
望着楚服匆匆离去的背影,范凝长叹了一声,便走进屋内。
“小服那孩子走了?“范武停下了手中的活,原来他一直都知道楚服躲在外面。
范凝点了点头,叹息道,“爹,小服和青衣也真是可怜人。”
“生而在世,谁人又不可怜呢?”
范武走到楚服注视着的那把黑剑前,喃喃自语道,“无论你是君王还是布衣,是圣贤还是小人,活在这世上,总归要承受或多或少的非议和诋毁。”
这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寻常农家铁匠说出来的话。
正是因为他的不寻常,让他同楚氏姐妹一样,被村人在背后诟病。
说他自命清高,守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不嫁。
村中曾多次有人请媒婆上门说媒,却都被告知对方不配,撵出门外。
不配?
他一个打铁匠,难道还当自己的女儿是金枝玉叶不成?
这事传到县吏大人耳中,勾起了一丝兴致。
“一个草民竟如此狂妄,本官偏要灭灭他的气焰。”
肥胖的县吏发令道,“来人啊!将范家的女儿给本官绑来!”
**************************************************************************
楚青衣坐在杂乱的稻草上,用一根树枝在沙土画着那些她曾经见到过的异兽妖魂。
她很有天赋,虽无笔墨,亦画得栩栩如生。
每天夜里,楚服都会托着下巴,指着她的画问着好像永远也问不完的问题。
楚服总是这样,好像对世间的一切都好奇,所以为了满足她,楚青衣就一直画一直画,也乐在其中。
两人虽然生活艰苦,但楚青衣觉得这样的日子也很安定。
可在今日,画着画着,忽然有一丝不安掠过心头,她倏地抬起眸。
是小服!
她想都没想,就夺门而出。
她的心强烈地跳动着,跌跌撞撞地往山下的村子奔去!
一路上她看到有许多魂灵张着手臂,似乎想拦住她的去路。
“滚开!!!”
她怒吼着,冲破了那一道道透明的魂。
赶到田间的小道时,楚青衣远远便看到一把黑色阔剑矗立在地上,范凝丢了一条手臂跪在一旁,鲜血染红了脚下的泥土。
范凝则被两名官兵牢牢押着,动弹不得,只能不停地流泪。
而楚服正被一名凶神恶煞的官兵用脚将脸踩进了湿臭的黑泥里,她的双手痛苦地陷在泥土里,因为窒息而苦苦争扎着。
但这争扎显然已慢慢变得微弱。
“放开她!!!”楚青衣大叫道。
那官兵看到楚青衣的时候,先是神色一变,脚上微微一松,许是以为自己撞到鬼了。
下一瞬才回过神来,笑骂道,“原来是双胞胎啊,他妈的,差点吓死老子了!”
楚服用力别过满是泥泞和悔恨的脸厐,对着楚青衣艰难地道,“快。。跑。。”
那为首的官兵恶意地笑道,“对,快点转身跑罢!这样就不用看接下来的好戏了。”
说完,他将铁靴高高抬起,像准备踩死一只蝼蚁一眼对准了楚服的脑袋。
“不!!!”
楚青衣狂吼着,她从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会变得如此诡异嘶哑。
好像有一股不知名地火从体内窜了出来,眼前的一切,一下子全都变得猩红。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楚服惊骇的眼神。
然后,她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什么都不记得了。。。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