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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宣殿内寂寂无声,侧耳听去,恍然能听到那一声声香屑在铜鼎中爆裂的动静,紫铜鎏金大鼎的孔散开一缕缕缥缈的龙涎香气,隐忧地浮动在鼻间。
这是个寻常的午后,与往常一般林其琛被皇帝传唤到了殿内问话。
心中有数的某人进殿后先笑着向皇帝请了安。
皇帝默默瞅着一派少年潇洒的林其琛,唇角的笑容第一次虚了。即便他坐拥天下,万人之上,可孱弱单薄的身体时刻令人日夜难安。
紫金雕龙桌边还放着一只没收走的药碗,皇帝的心更沉了。
林其琛眼观鼻鼻观心,面上一派镇静自若,可见皇帝与以往大不相同,原先把握极大的心底早掀起了惊天骇浪。
莫非正巧赶上了皇帝心情不好的时候?
这可要倒大霉了。
“其琛,解释一下。”
皇帝终究没晾他很久,等理清了思路后豁然发问。
熟悉的某物豁然从上方抛下,掷地有声,划出一道莹亮的弧度。
仅管早知此事,可纵使做了万千准备,事到此处,心头难免忐忑。
林其琛静静捡起这枚纹饰,眼神无限爱护,含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疑惑,向皇上道谢道:“此乃臣随身之物,前些天丢了,这几日都未曾睡好觉。”
他还分外爱惜地擦了擦蒙尘的玉佩,神情任谁看了都说好。
而宫中的传言皇帝从一开始就是清楚的,可三人成虎,连黑白都能混淆,何况诬陷区区的一个骁骑卫佥事。哪怕楚小媛有孕时,林其琛尚在千里之外;哪怕皇帝明知,林其琛没有必要或意图做下此事,并且还与之纠缠不清。
哪怕皇帝可以确认,林其琛从来没有底气与他作对。
不过……
林其琛显然是早有意中人,这点毫无争议,否则大好前途的他怎会连连推拒掉那一门门显贵又得力的亲事。
皇帝浮起浅浅的笑意。白皙贵气的脸庞上倒反衬出一点稚嫩之气,他淡笑着问道:“这是朕无意从宫廷内侍处得来的东西,瞧着眼熟,才知是你的贴身之物。”
“臣多谢陛下。大抵是前日臣当值时不慎掉落的,这下总算有个好觉了。”林其琛按着事先想好的套路出牌,慢慢扬脸一笑,真挚又泛着少年的蓬勃之气。
咦?这么大方?
小皇帝年少却心思敏感,早先酝酿许久的情绪也被坦然的林其琛所打消。一时间心境平和下来,又想起惠和长姐与林其琛的姐姐交好,语气不经意地缓和许多,道:“朕刚才诳你的,这是朕的宫人在楚小媛寝宫外的花坛边看见的。”
至于承宣殿的内侍为何会对一个小小的花坛如此上心,林其琛决定等事情过去后提醒下皇帝,省得那人继续留在陛下旁边作祟。
林其琛抬眼偷偷觑了眼皇帝的神色,心下居然一松,淡淡道:“回皇上,臣不知此事。也无法作解,或许是捡到此物的宫女贪好玩一时揣在了兜里,后来因着后怕或者自己不慎,掉落在了内宫。”
他清晰地点出了内宫二字,继续徐徐道:“臣每日当值巡检,均是携着下属走在固定的路线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严谨不出差池。至于内宫,不属臣所辖范围。未曾踏入过一步。”
笑话,如果侍卫可以轻易地出入后宫。那么皇帝头上早就绿油油地不像话了,尤其当这个皇帝本来就身体不好时,几乎在守活寡的妃嫔怎么能不另谋条出路。
皇帝的脸色愈发舒缓。本就不生根的疑窦渐渐挪开去。
只笑意忽地沉了下来,问道:“朕看你今日有备而来,可事先得知了风声?”
林其琛心头一紧却又意料之内的释然,他尴尬地答道:“确实如此。”左右总得让咱们这位聪颖的陛下知道些确切的东西,到底对于皇帝的睿智,林其琛还是打从心底喜欢的。否则。碰上个蠢钝的,哪怕自己容易蒙混过去,可皇帝被人忽悠的机率也大了。
聪明有聪明的好,不容易被人骗。
“你姐姐很爱护你。”皇帝对林其琛的姐弟之情一向好感满满,可一思及林氏是摄政王府的侧妃,霎时的好心情就没了。
还能有谁为林其琛示警呢。
这摄政王府的手倒是越伸越长了,连承宣殿内都安插了眼线……且消息传递如此迅猛,莫非宫门处的接应人手……想当初,将九门当差的侍卫换洗挑拣的就是林其琛,莫非里头作了些自己不知道的手脚……
疑虑一旦生出,便能似涟漪般在瞬间往四面八方散开。
好在林其琛不会给皇帝这种错觉,他也不容许皇帝对自己产生这种本质上的不信任。
那么——
还有比皇帝更扎实的后台么?
谢儇的婚是太后所赐。
全天下唯一有机会扳回此局的人当属天子。
是上方这位尚且青涩稚嫩的小皇帝,好在他心性纯良、天资慧颖。林其琛心底微笑起来,他赢的局面是很大的。
一旦皇帝压倒了太后,那么跟在太后身边谋划的靖安侯府能落到什么好处?
辅国公府在大局落定后,总得选一个主子。
大女儿进了摄政王府,小女儿成为靖安侯府的世子妃。
林其琛真不信皇帝的心胸能这么大,包容一个四面结亲、权势滔天的首辅大人。且看谢家对子女的态度,谢儇不是轻易会被放弃的那个。
到时候……
就大有文章可作了。
本着对自己眼光的信任,林其琛悠然一叹:“不瞒皇上,臣昔日在扬州与信之结交,一见如故,也认识了一位同行的谢家千金。奈何命运弄人,缘分浅薄,如今她已嫁做人妇。昨日,她登府示警于姐姐,再由姐姐转达于我。不过臣想着,不好轻易坏了女子的闺誉。故而迟迟不答。”
小皇帝眨巴了会眼睛,一时显然反应不过来,等领会全话语里的全部意思,还有那些含糊的她指代的是谁时。原先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茅塞顿开,好似滚滚而下的江水冲开所有障碍奔流入海,一泻千里。
“难怪,你当日打断了杨映的一条狗腿!”
到底是年少的孩子,恍然大悟的皇帝竟激动地拍起了手。
林其琛对杨映是绝对厌恶的。他闷闷哼道:“这还算轻的!要不是臣有所顾忌,恨不得直接敲在他的脑壳上才好。”毕竟打残和打死,是两码事。于谁都不好。
“偏信之还一个劲儿的给你说好话,朕还纳闷,杨映不是他的妹婿么…难怪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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