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答道:“自然是公平竞争。”
“那十一年前,你为什么指使宫里的暗卫对陆天泽下手?”秦宇顺势问道。
周正手中的酒杯,险些滑落,酒洒了一地,浸湿了那套品月色锦袍。秦宇连忙扶住他的手,“小心。”
“宇哥哥,他对你太重要了,甚至影响了你的决定。你有惊世之才,本来就应该在更大的舞台上大放光芒,而不是囿于一个小小的楚国。当我看到,你因为他而放弃玄天宗考核的时候,我就对他动了杀机。”
秦宇反驳道:“但你已经赢了啊!你的一番话,劝住了他,他都放我单独去玄天宗了,为什么你还要向他下手?”
周正深吸一口气:“我会选择公平竞争,是因为我自信不会输给任何人,所以不屑于使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普天之下,只有一件事情,我没有自信,那就是你。
我喜欢你,从十一年前就喜欢了。只要和你有关的事情,我都会没有自信。所有人都夸我相貌俊美,但我换了七十多套衣服,才敢来见你。
我本就没有自信,你也从没给过我自信。在我和他发生冲突的时候,你永远都站在他那一边。就连你愿意再次入宫伴读,也是为了保护他。
我从不后悔对他下手,我嫉妒他能得到你的宠爱,快要发狂了!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做,唯一使我后悔的是,当初做得并不严密,我不应该派宫里的人去,以至于留下了马脚。”
周正紧紧地抓着秦宇的手,他的手心满是汗,紧张之意顺着滑腻的触感传到秦宇的心中。
秦宇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他明明是来教周正做人,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他想要抽出自己的手,但周正攥的太紧了。
更何况,他是那么了解周正,周正如他一般克制。对于旁人,他们是礼貌而疏离的,极少会表达出鲜明的憎恶。
正因如此,他才更加明白,周正是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说出这番话。
“那你也不该杀人啊,他那时还只是一个孩子。”秦宇试图把话题拉回正规。
周正大声道:“我那时也是一个孩子,宇哥哥,你知道我最气的是什么吗?不管他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你都会无条件地原谅他,因为你把他当做一个孩子,纳入羽翼之下。
那我呢?你看向我的目光永远带着审视,仿佛在警告我,你看穿我的手段了,叫我适可而止。你对他毫不设防,对我却一直在防备。
我那时也才七岁吧?我做的事,只是想得到你的宠爱,你却把我当成一个心机深沉之辈。他呢,说错了话是童言无忌,做错了事是不矫揉造作。
他做什么都是对的,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秦宇被周正问的哑口无言,他对周正有先入为主的印象,总难免用日后那个多智近妖的陆天泽的军师,来看待当时只有七岁的周正。
再加上周正对任务无关紧要,他那时对周正除去防备之外,就是敷衍。
至于陆天泽,秦宇当时一心只想刷男主爽度,即便是陆天泽做错了事,他也不过分计较,只一味地宠爱。
是他的是非不分,无原则地袒护,才让周正觉得公平竞争无望,继而剑走偏锋吧。
难怪师父常说,一饮一啄,自有天定。
他把周正当nc,只想着敷衍了事,尽快离开楚国。他不关心周正付出了什么,也不在意周正心里怎么想。
但周正不是nc,他有自己的感情,有自己的思想。
但凡秦宇当初能稍微和周正聊几句心事,或是他不那么偏宠小天泽,恐怕就会免去一场祸事。
离开楚国皇宫时,秦宇的心里沉甸甸的,周正固然有错,秦宇也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无辜。
他口口声声谴责秦府老祖,为了利益,踩低捧高,不顾公道。他自己同样也是那么做的,只不过对于秦府老祖来说,利益在周正那一方;对于他来说,利益在陆天泽那一方。
原来每个人都是罪人,他高高在上地评判着别人,只顾着用手里的石子砸向别人,却没看到自己的佩刀一样泛着血光。
桃源,陆天泽把秦宇留下的信,来来回回读了千遍。每一个词汇,每一个句读,都在心中反复咀嚼。他的小哥哥,明明说着要向他道歉,但语气里还是那么居高临下。
满满的都是优越感。
年纪比他大很了不起吗?
从那个叫做地球的地方过来,很了不起吗?
小哥哥不肯听他怎么说,只愿意相信自己所以为的。
凭什么小哥哥要把他的爱只看做性冲动?
凭什么小哥哥就觉得他分不清爱情和亲情呢?
但小哥哥的确有优越的本钱,谁让他喜欢小哥哥呢?
在这滩名为爱的泥沼里,他早已泥足深陷,奋力地挣扎,想要抓住每一块浮木求生。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而他的小哥哥呢,纤尘不染的站在路边,冷眼看着他独自在爱里挣扎。随便给他下一个性冲动的定义,便能一走了之。
因为他喜欢小哥哥,因为小哥哥不喜欢他。
被偏爱的那一个,总是这般有恃无恐。
今日又是桃源与北海相接的日子,北海的虾兵蟹将上来桃源送东西,珈蓝也兴冲冲地带着狼风跳进北海。
毕竟他们要结为道侣,此等大事肯定要告知海皇。当然,还要准备双修大典。
听说他们的来意后,海皇一阵头大,为难地看着珈蓝,小心翼翼地道:“你们都是男子,海皇一脉又只你一个后辈,假如你们结合,海皇一脉就断了根啊。”
一方面,当年他不同意珈叶的婚事,搞得珈叶离家出走,父子永诀,所以他态度不敢强硬。
另一方面,他这宝贝孙儿自小流落在外,很是吃过一番苦头,他非常宠爱孙儿,对孙儿的态度也没有对珈叶那么严厉。
狼风脸上的笑意褪去了,淡淡地看着珈蓝,好像在说,你连长辈都搞不定,还敢向我提议结为道侣?他那模样,摆明就是珈蓝处理不好,他甩袖就走。
珈蓝握着他的手,在他手心写字讨饶,对上海皇就只有一句话:“爷爷,你是想现在就让海皇一脉断根,还是再过几千年断根?”
言下之意竟然要效仿他爹珈叶了。
海皇讨好地说:“自然选择晚点断,好孩子,爷爷这就去给你们准备双修大典,保证千年来独一份的盛大!”
“其实海皇一脉也不一定非要断根。”狼风忽而道。
海皇巴巴地看着他,在心里想,莫非这个神木族小娃娃太爱自家孙儿,打算给珈蓝纳个妾?
虽然妾生子来做下下任海皇,身份有些低了。但毕竟身怀老珈家的血脉,料想十八海域也没人敢轻看这个重孙!
哪知狼风语不惊人死不休,说出的话差点让海皇吐出一口老血,“海皇的身体看来很硬朗啊,送几个美妾过来便是,虽然元神期真君产子不易,但日夜耕种也还是有希望的,正所谓老当益壮嘛!”
珈蓝打了个响指:“小风儿,还是你聪明!让我去挑美人,专挑那些好生养的,这个我最擅长了!”
狼风一把揪起他的耳朵,“你想假公济私?你擅长挑美人,还好意思说?是打算专程提醒我,你以前那些莺莺燕燕吗?”
“痛痛痛痛,小风儿,饶命啊!”
他们两个打情骂俏,海皇在旁边就快老泪纵横了。他要是敢纳妾,等死后到了真灵长河,他们家老婆子还不扒了他的皮!
揪耳朵算什么?狼风这点手段,比起他家那位来说,真是完全不够看啊!想到自家媳妇的可怕,海皇吓得打了一个哆嗦,绝后有什么大不了的。
过继一个就好了嘛!
桃源,罗刹居住的房间中,挂满了红色的帷幔,在月光的照耀下,妖异如血。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药香,那是珈蓝炼制出的梦前尘。无常斋老斋主在罗刹识海中布下的禁制,极为高明,就连东木都无能为力。
世间唯一能冲破那层禁制的,便只剩上古奇丹——梦前尘。
品级极高,绝迹已久,还是陆天泽从神木族的传承神殿里刨出来的丹方。又倾尽海族之力,耗费六年时间,才勉强搜集够炼制的材料。
最终,在天才炼丹师珈蓝的手中成丹。
一个时辰前,罗刹服下了梦前尘,不愧是上古奇丹,等她再睁开眼时,尘封的记忆清晰的如同昨日。
她跳下床,赤着脚走向陆天泽居住的地方。晶莹如玉的脚趾很快便被利石磨破,她却恍然未觉。
在她的身后,点点殷红之色,铺成了一条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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