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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几日,武帝再幸未央宫承明殿[1],卫夫人出迎:“陛下万年无极!”武帝将卫夫人扶起,笑道:“子夫,以后你谒礼,不必再跪。”
卫子夫温温婉婉,浅笑时,嘴角边梨涡隐隐:“臣妾谢陛□□恤!”
阖宫宫人挑宫灯,随武帝脚程,浩浩进殿。君王于前,拖曳冕服,胸前十二章纹盘亘,举手投足间,俱是帝王威仪。
入了殿,卫子夫周详伺候,早已命人沏上上好新茶。美人于御驾前袅袅盈盈,武帝心中一热,笑着伸手:“来,子夫,到朕跟前来。”
卫子夫藏羞,也伸出手来,与武帝的手掌轻轻交叠在一起。武帝笑着,手掌覆力,已将她一双白玉似的小手裹住,皇帝轻轻施力,美人已经仓皇撞进皇帝怀里,贴着他心口。
“子夫,你重了好些……”皇帝笑着,此刻已无朝堂之上的威仪,满满都是将为人父的柔软,皇帝纳后宫,左不过年轻貌美者,似新鲜瓜果稀奇玩意儿地捧着,帝王爱的,从来不是美人,帝王命根儿似的捧着的,唯仅美人的青春而已,色衰,则爱弛。
而卫子夫此时正年轻,也正貌美。
卫夫人俏笑:“陛下,您取笑臣妾……可不是臣妾体重了好些,那孩儿……那孩儿石墩儿似的装臣妾肚里呢。”卫夫人低头,含笑轻抚小腹,她偷觑武帝,却见皇帝眼神发愣似的凝住,像在想什么心事。
“陛下……”她叫了一声。武帝回头看她,勉强笑了笑:“怎么?”
“天凉了,妾想着,长门宫那边,定是缺衣料棉被的,便着宫人拾掇些好料来,紧着天寒前给陈皇后送去……”
“子夫,你当得‘贤’这一个字,长门宫那位,要是有你一半好,也不至有今天。”皇帝轻声叹气,看卫夫人的目光,也柔和许多。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事,眉头微微攒起:“怎么,陈后还没搬出长门?”武帝龙威正盛,忽然喝道:“杨得意!你怎么办事的?诏书没下去么?”
内侍杨得意经不住皇帝这一声喝,连忙跪下请罪:“奴万死!陛下,陛下容奴细陈……”
未等杨得意陈述个中情由,卫夫人已然下拜:“陛下,莫迁罪杨内官,容妾详禀!”
武帝乏力挥了挥手,示意宫人将身怀六甲的卫夫人扶起:“子夫,此事与你无关,你何必如此谨小慎微?”
卫子夫见皇帝气已经消了大半,便道:“陛下,非下臣办事不力。妾一得陛下特赦长门的恩旨,便着人去差办。实在是……椒房殿过去虽为皇后凤驾在御,但荒废这几月许,已然需要好生拾掇,方才能迎皇后凤驾。是故……”
“是故归整不力?”武帝此时已经舒展眉头,看着温柔、亲善的卫子夫道。
“是了!”卫子夫也笑着:“妾想着,皇后乃太皇太后、窦太主掌上明珠,昔日在堂邑侯府时,便是两宫心尖儿上疼着的宝贝疙瘩,如今复归椒房殿,定然礼仪排场一概不能少……”
武帝见她这样善解人意,不禁心中一热:“子夫,难怪母后常说,论品性良才,当得‘母仪天下’这四个字的,唯子夫一人!那位……独有母仪天下之仪,全无母仪天下之德,”武帝将卫夫人揽入怀中,动情道,“朕原以为,此次迎回陈后,你心里是不痛快的!全无想到,朕的子夫,竟如此大度!”皇帝细瞧卫夫人的眼神极温柔,漆墨似的眸子里,仿佛映着璀璀星光,皇帝温声道:“子夫,是朕对你不住——陈氏善妒,你如今怀着皇儿,当是离她愈远愈好……朕此番打算,也是考量已久,”皇帝轻声叹息,“长乐宫老太后老迈,睁眼闭眼一朝过去,怕是挨不了多久啦!朕乃殿前皇孙,必忧太皇太后所忧,想太皇太后所想,陈氏在长门……也受了不少罪,朕此次请她复归椒房殿,十足十的考量,是为太皇太后。”
“那也是了,”卫子夫乖顺伏在皇帝胸前,温声道,“陛下所忧,便是臣妾所忧,长乐宫老太后长卧病榻,陛□□恤太皇太后疼爱外孙女之心,欲迎皇后复归椒房殿,实乃人之常情。妾如果要拿捏这事拈酸吃醋,未免太教人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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