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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这一夜林语筝终是没有睡着,晚膳后她又谴怜竹去了一次太医院,被告知杜云泽已经出宫去了,凤仪宫那边没有半点动静,唯一还在动着的,是自己这颗满怀期待而又随时会破碎的心。
夜凉如水,细密的雨丝打在林语筝清瘦的脸颊上,荷花池边没有喂鱼的人,只有一抹孤寂的背影,林语筝看着远处御花园繁华如昼的宫灯,忽然想到叶心仪的那句话:“出去了,只不过是一个更大的笼子。”
昕雪苑闭着门,只有两盏昏黄的宫灯,在夜风中摇曳,五弦古琴奏出优雅曲调,如泣如诉,林语筝忍不住叩响了门扉。
“这大半夜的谁呢?”翠珠细碎的埋怨声从门内传出,脚步声却丝毫没有怠慢。
林语筝正转身准备离开,吱呀一声,门便开了,翠珠先是一愣,继而道:“原来林更衣,快些请进吧,我家主子也还没有安歇,这几日她睡的迟,可巧您能陪她说会儿话。”
林语筝原只是被琴声吸引,到不是真的想来叨扰,可听翠珠这么一说,便忍不住开口道:“这都快子时了,你家主子还未歇息?”
翠珠柳眉微蹙,一脸担忧的凑到林语筝耳边细声道:“前日边疆来了书信,不知写了些什么,这几日便神思恍惚,昨夜一宿未眠,今日才歇了不到两个时辰,药也不肯吃,只强撑着身子弹曲子呢,谁劝都不肯听。”
林语筝幽叹了一口气,儿时在府上,父母管教也是极为严苛的,琴棋书画,无不略通,进了宫闲暇的时候多了,人却反而懒了,再加上宫里琴师,乐师,无不兼备,哪里还有自己抚琴的机会,以至于这琴艺也越发生疏了起来,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在刚才那断断续续的曲调中,听出了这个曲子。
翠珠引着林语筝步入叶心仪的卧房,幽淡的迷迭香夹杂着一股淡淡的中药味道,叶心仪披着一件紫绸外衣,背对屏风,坐在琴架之前,所奏曲调断断续续,能听出抚琴之人身惫力竭。
林语筝上前,张开纤细五指,将那五弦按在掌下。
“姐姐,这《凤求凰》若是这么弹,怕是连麻雀儿也不愿驻足聆听了。”
翠珠趁势,将叶心仪从琴桌前扶开,林语筝屏息而坐,闭上眼回想这《凤求凰》的曲谱,脑海中首先闪过的,却是杜云泽那双幽黑深邃的眸色。林语筝心下一紧,急忙睁开了双眼,对着窗外冷冷细雨,忆起赵辰南昔日对自己怜宠蜜爱时,那副情深模样,缓缓拨动琴弦。
“咳咳咳……”叶心仪拭了拭嘴角,喟然道:“妹妹这曲子弹得好,只是少了一个知音人。”
林语筝转身,坚定的对着叶心仪道:“知音人总会有的。”
叶心仪长叹了一声,脸上略有疲惫之色,转身对翠珠道:“给林更衣沏一杯茶来。”
翠珠领命离去,叶心仪支着身体起来,却眼前一黑,险些摔倒,林语筝急忙将她扶住,小心送至榻前。
“依我看,姐姐何必如此委屈自己,既来之,则安之,那些宫外的事情,就当做是上辈子的事情,只当自己投胎时忘了喝那孟婆汤,别老记挂着。”
叶心仪脸色一变,手指微微颤抖,顿了半刻才道:“也不怨翠珠,她从小跟着我,我的事情,她自有分寸。”
林语筝听她这么一说,才方觉自己说错了话,竟然将那些事情抖露了出来,急忙掩口,正想开口解释,却又听叶心仪道:“我原就是这么一个性子的人,他们越发逼我,我就越发唾弃他们,他们越想利用我,我就越想把自己毁了给他们看。”
叶心仪说这句话的时候,竟没有半分掩盖之色,就想全然在说一个陌生人的事一样。
林语筝在脑中转了几圈,没有能悟出那个“他们”的意思,便小声问:“姐姐说的他们……”
叶心仪又咳了几声,顺了口气儿道:“叶家的人。”
林语筝默然,谁不是为了权势富贵,才会把自己的女儿送进这后宫的呢,况且叶家已经出过一个太后了,如果还有一个高位的妃子,那在大雍朝,简直就是如日中天。可是,富贵又岂有长盛不衰的道理。
叶心仪冷笑一声,又道:“跟你说这些做什么,横竖我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她说着,起身从书架上又抽出几本经书,递给林语筝道:“这几本经书,永乐宫那边已送来多时,只可惜我这身子只怕是抄不了了,你帮我抄誊三本可好?”
林语筝翻开看看,皆是王羲之的小楷,苍劲有礼,带有几分女性的柔和,便道:“这也是姐姐抄的吧,想必太后娘娘是觉得姐姐抄的好看,只怕我抄出来的,会大打折扣。”
叶心仪自嘲一笑道:“横竖我还有些用处,不然她也不得老差人往这长春宫来。”
林语筝忙安慰道:“怎么说太后娘娘也是你的亲姑姑,这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林语筝说到这里,想起家中父母,心下也有几分黯然,也不知道这苏婉柔会不会替他孝顺父母,照顾幼弟。
叶心仪却是丝毫没在意林语筝的话,只是失神的凝着窗外,良久才道:“听说边关打了胜仗,若是战事稳定,他就要班师回朝了,我这模样,却如何去见他。”
林语筝心下一紧,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叶心仪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那个姓虞的人,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索性叶心仪也未在乎,只是依旧自言自语道:“若是他知道我骗了他三年,只怕会用剑压着我的脖子质问我,当初为何要在送别时,为他奏一曲《凤求凰》。”
林语筝从小被养在深闺,鲜少与外界接触,男女之情,本是一知半解,再加之赵辰南乃一国之君,对林语筝可谓宠爱却并非恩爱;而林语筝对赵辰南,更是仰慕多于爱恋,又岂能明白男女之间生死相许的爱情,一时也不知道应如何劝慰,只得咬牙道:“长痛不如短痛,姐姐与他既无将来,也无需给他希望,到不如在信上挑明了,也好让他安心建功立业,为国尽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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