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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继续前进,张未央坐在车里,回想着方才发生的事情。
他的妻子霍平君则在一旁带着几个好奇的小孩子,一起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张未央忽然哈哈一笑。
人世间的变化,莫过于此。
三年以前,他只是一个邯郸城里厮混的小混混,有上顿没下顿,可能某天就要饿死在某个角落里。
至于在更早以前,他更是只是一个寄人篱下,任人奴役的遗腹子罢了。
“夫君,您笑什么?”霍平君好奇的问道。
“我笑世事无常,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张未央望着车帘外的场景,感慨着。
他刚刚分明看到了,自己年少时曾经憧憬和仰慕的一位乡中小娘,穿着粗麻布衣,提着一个小篮子,屁股后面跟着一个光着屁股的小孩子,走在田间。
岁月抹杀了她曾经姣好的容颜,时间褪去了她那张曾让自己魂牵梦绕的脸庞。
命运,已然将他与她之间,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所不同的是,现在,对方怎么也高攀不上自己了。
张未央抓住自己妻子的小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此番归乡,除了祭祖之外,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征募自愿前往新化屯垦之百姓……”张未央想起自己这次回乡的任务,脸色凝重起来。
他现在,再非过去那个邯郸城里无人问津的小混混,也不是初到新化的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郎。
他知道自己的职责,也明白自己的任务。
安东都护府的人口还是太少了。
尤其是怀化郡,全郡上下,算上屯垦团的移民和军人以及那些去淘金的人,总归也才不过五十来万汉人。
而怀化郡,却是一个地方方圆两千里的庞大地域。
要守住这里,就需要人口。
起码,要有一百万的常住人口,才能将那块沃土彻底的变成中国。
马车轱辘轱辘,继续前进。
一刻钟多一点后,来到了张未央兄弟已经阔别了数年的家乡。
在村口,张未央和哥哥张起停下马车,然后带着妻妾儿女,步行走向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家乡。
哪怕过去了数年,小村庄的变化也没有多少。
除了村头多了两架简单的水车,山坡上多了几头小牛犊外,与张未央甚至张起最后一次看到它的时候,一般无二。
因为是临近收获的季节,所以,有妇女带着孩子,在附近的小山和小溪、池塘旁,收割着各种野草。
这是中国农民的日常。
也是为了填补家用。
张起兄弟小时候也在母亲的带领下做过这样的事情。
野草晒干后,可以用来缴纳当年的刍稿税,而多余的干草,也能卖钱。
汉室官府,用着十五钱一石的价格,无限制的收购一切刍稾。
而这些刍稾,最终会成为骑兵的战马的食粮。
看着这个场面,张氏兄弟唏嘘不已。
两兄弟带着妻妾和随从,走近村里。
顿时,就引起了轰动。
对于这个村庄绝大多数的人来说,他们兄弟,确实是陌生人。
许多小孩子,害羞的躲在了大人身后,而一些青壮则警惕而羡慕的望着张家兄弟。
只有几个老人的模样,张起兄弟还能记起。
“叔伯祖!”张起走到一个拄着拐杖,在家门口的大树下乘凉的老者身前,恭身屈膝,拜道:“不孝子起,携不孝子未央,给老大人问安!”
张起永远不会忘记,当年,他想要参军入伍,但姨夫却不同意,最终是这位张氏的族长出面,做了裁决,写了保书,才让他能从军,才让他能有今日。
那老者不可置信的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两个年轻雄壮,气度不凡的将官。
“你们是……张二郎的两个小子……”他勉强回忆起来,整个人都一下子就精神了起来,他扶起张家兄弟,拍着肩膀,说道:“善!善!善!出人头地了啊!”
“幸不辱命,小子今天幸蒙陛下不弃,用为安东都护府护濊军甲部校尉!”张起昂起头来,骄傲的说道。
“老大人教诲与恩赐,小子没齿难忘!”张起恭身说着。
当年,他去参军,是这位族长,送来了一件兵器,不然,他不可能入伍。
“好啊……好啊……”老者也是高兴的不得了,老张家,祖坟上冒青烟了!出了一个校尉!还有大名鼎鼎的护濊军校尉!这下子,他有的牛吹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张氏可能因此而贵!
一个校尉手下怎么可以没有子弟兵?
他家的几个孙辈还有同族的一些年轻人,这下子总算有依靠了!
这也是北方贵族的常用模式了。
也就是所谓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一个人显贵,能带动一个家族,都进入军将世家。
“大郎,三郎、七郎!”老者拉着张起兄弟的手,对着人群里招呼起来:“快快来给你们的大兄见面……”
于是,几个憨厚的年轻汉子,摸着头,来到张起面前,拜道:“拜见大兄……”
张起打量了他们一番,都是精壮孔武有力的年轻人,是可以拉去新化城,好好培养的。
随着地位的上升,张起自然而然,就知道,应该怎么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并在未来有更好的发展。
子弟兵和亲兵,这都是必不可少的。
尤其是想要立功受爵,非得有一支能如臂指使,能为自己拼死作战的心腹团队。
而最可靠的,当然永远是家乡的子弟兵和同族子弟。
高祖得天下,依靠的就是丰沛的子弟兵!
简单的与这些几乎没有印象的同族和同村年轻人打了个照面。
张起兄弟就在全村人的簇拥下,找到了自己家在这个村庄里的最后印记——一座孤零零的立在张氏祖坟群里的的坟冢。
坟冢之上,已经长满了野草。
一块已经被风雨吹烂的木牌,歪歪扭扭的立在坟冢前,其上写着:先父张公讳永老大人之墓。
这是他们兄弟当年跪在乡三老的门前,请来的唯一一个能表明其父亲身份的证明。
张起望着那块连字迹都已经有些模糊的墓碑,扑通一声就跪在墓前。
张未央紧随其后,跪下来。
他们的妻妾与子女,不明所以,但也跟着跪下。
“父亲大人在上,不孝子回来了!”两兄弟流着眼泪,磕着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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