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蓁的动作很是柔和安静,瑞宁看的有些入神。
靥色的素春衫,袖口微微挽起,露出白皙的手腕。那样不缓不急,一点一点倾斜着手中的木勺,若是常人一定会轻抖,但陆蓁却拿的稳稳当当。木勺中清透茶水顺着弧形的边缘缓缓流下,冲过青玉色的茶盏,最后,无声的流入白玉茶槽中。
很美……瑞宁第一次觉得,原来沏茶这种粗活,也可以做的如此赏心悦目。
“表姐……”她不觉喃喃出神。
陆蓁却不理她,惹得她又急急唤了一声,“蓁表姐,我有一个问题。”
陆蓁秀眉轻蹙,摇了摇头,将手中的木勺挂了起来,“你啊,之前让你做的功课都白费了么。所谓茶人,道意乏味者不可,心绪无宗者不可。但你倒好,一个劲儿吵我,我还怎么教你。”
“我懂,我都懂。”瑞宁听了她的话,不停的点头,但脸上急切的神情却丝毫未消,“但是表姐,我还是想问,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做,那……那你还要我做什么?”
瑞宁想不透,完全想不透。眼前的陆蓁,明明什么都不用学,不用做,就已经是君王最喜爱的那种模样,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可她倒好,不仅不去争不去抢,还要如此大费周章帮自己,甚至把自己教成另一个她来争夺君王的宠爱……
陆蓁听瑞宁突然这么问,而且表情如此急迫,便知今日这克孜茶,她是白泡了。
“我以为你不会问,或者说,你根本不在乎。”伸手将茶炉熄了,刚刚准备出来的茶具一样一样的洗过,擦净。
“我知道,之前说想要出头的人是我……”瑞宁的声音渐渐放低。
当初,是她受了玉淑宫里常婉与赵文烨那一幕恩爱的刺激,愤愤不平,心里嫉妒。再加上遇到了甩也甩不掉,死缠烂打的杜永,受了惊吓,才下定了决心,要在后宫之中出人头地,成为人上人。
但是——
“表姐你别瞒我。我知道,你其实有很多事瞒着我,但是,我听的你话不去问。可唯独这一件,你一定要告诉我,不然……我不甘心!”
即使得了天宠又如何,她已不是真正的陆瑞宁。她费尽心机所做的一切,近在咫尺就有另一个人,即使不费吹灰之力也可以比她做的更好,甚至代替她……所以,她不甘心!
一声叹息几不可闻。
“你想知道什么?”瑞宁果然是长进了,竟然拿她对付小还的那一套来对付她。
瑞宁站起身来,看着陆蓁,“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你自己!”
陆蓁垂下眸子,抿了抿唇,半响,才抬头看着瑞宁,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因为,我不能成孕。”
瑞宁压抑不住一声惊呼,听在陆蓁耳里,竟有些讽刺。
神情中闪过一丝艰涩与哀伤,陆蓁撇过头,看向窗外,“后宫之中,管你天大的恩宠,最后都是母凭子贵……而我此生,永远都无法做一个母亲,故而荣华富贵,又有何用。帮你,也不过为了最后求个方寸之地,得以安心罢了。”
她说的这些,不是事实,却也都是事实。这辈子,她恐怕真的不能拥有自己的儿女了。
“蓁表姐……”瑞宁的声音有些内疚。
“这茶还喝么?”陆蓁不想再与她谈这件事,冲她摇了摇手中的银罐。
瑞宁摇头,”不了。”
陆蓁听罢,也没再多说什么,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不想再这么待下去,陆蓁起身道了告辞,瑞宁也没有挽留,只将她送到门口。伸手欲掀帘时,陆蓁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
“对了,你接了惠妃的茶,淑妃知道么?”
瑞宁一怔,有些奇怪的看着陆蓁。印象中,她很少听陆蓁这么正式的称呼常婉,平日里都是婉姐姐长,婉姐姐短的,有时还惹得她吃常婉的醋,觉得二人太过亲近。
“蓁表姐,我没说。这茶的事,还要告诉淑妃娘娘么?”
陆蓁想了片刻,对她道:“还是说一下的好,毕竟,我们现在也算是玉淑宫的人……走吧,你带着茶,随我去——”
锦帘一掀,陆蓁的话戛然于唇边。门外那人嘴边噙笑,看着她扬眉问道:“随你去哪儿?”
竟是赵文烨大驾光临!
她心神一惊,连忙与瑞宁齐齐下跪行礼,“妾身有失远迎,请皇上赎罪。”
“是朕唐突了。”赵文烨笑道无妨,让她二人起来,自己则抬腿走进屋内。“今日无事,朕本是想去惠妃那儿,尝尝昨日何卿送来的茶。结果,惠妃说她还没捂热呢,见你喜欢就送你了,朕就只好再来你碰碰运气,没想到——”
说到这里,他正好看到了瑞宁手中的克孜茶,闻着空气中的茶香,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微笑。
“没想到,朕是来着了。阿宁好客,既然请你蓁姐姐吃茶,那能不能也分朕一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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