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寒起身走到亭边:“江南,土地肥沃,物产丰富,稻谷一年两熟,有鱼米之乡之称,苏绸秀美,甲于天下,封山漆器,畅销天下,雾山的云雾,小寒山的明前,鄱阳的瓷器,无不名扬天下,这样好的地方,为何不能好好经营,若是经营好了,仅江南便可养活大晋数万里江山,数千万臣民。”
陆峤三人听着,神情凝重的点头,江南秀美,物产丰富,乃大晋最大的粮仓,被称为天下财富之地。
“江南好啊,外无外患,内则富庶,诸公,拥有如此富庶之地,还有什么不满,何必去趟朝廷那滩浑水。”
“诸公,江南与北方最大的不同是什么?”柳寒回头看着众人问道。
“南人行船,北人骑马;”陆峤答道,陆峤摇头:“你那是从地理环境上看,在我看来,江南与北方最大的差别是,江南的收入不仅仅是土地带来的,北方,冀青并雍四洲,土地带来的收入占七成,可江南呢,丝绸,棉布,茶叶,瓷器,漆器,盐,这些东西带来的收入与土地粮食的相比,大约是六四开,而且,将来走海若走通了,这些东西销往海外,土地带来的收入占比将更低。”
陆峤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柳寒微微摇头,这个时代没有工业这个概念,讲究的耕读传家,耕读立国,那懂什么工业。
柳寒觉着自己说得太多,太超前了,略微想想便解释说:“这个,一两句话说不明白,等有空了,我写篇文章,给天下人解释下,财富是怎么来的,税收是怎么回事。”
陆峤苦笑下,这柳寒口气也忒大了,好像天下人都不明白,只有他知道似的。
“那好,老朽就等着看柳先生的大作。”虞文笑眯眯的,神情也颇不以为然,显然有敷衍之态。
“说得那样复杂,先贤不是早有解释,《钱论》,《盐铁论》,《道典》,都有论述,柳大家难道还有什么新见解?”张荥毫不掩饰自己的不信任,直愣愣的质问道。
柳寒略微沉凝,抬头看着他:“那就简单点,以张先生的张家为例吧,张先生还莫怪。”
“成。”张荥随意的点头,心说我要看看你倒底能说出些什么来。
“张家财产构成,土地,作坊,酒楼,客店,”柳寒说道:“土地,种出粮食,作坊,生产出丝绸棉布瓷器,酒楼贩卖,客店住宿,都会收入银子,所有这些银子构成了张家的总收入。”
“那么我们把这总收入分成两份,一部分为土地,一部分为非土地;为何这样分,因为土地带来的收入稳定但有限,好年景多少,坏年景多少,从某种角度来说,是固定的;而作坊酒楼客店等,带来的收入是不固定的,是可变的。
从另一个层面来说,土地也是固定的,张家拥有的土地是固定,但作坊酒楼客店,却不是固定的,你可以在任何地方开设作坊酒楼客店。
从人力上说,耕作土地的农夫,是固定的,一个年青的壮汉,一天下来,能耕作多少亩土地,也是差不多固定的;可一个店小二,一天能接待多少客人,那就是不固定的。
”
柳寒以很简单的方式将商品社会的分工作了解释,很简单,很清晰,不但陆峤三人明白,就连边上的紫烟雨蝶等名妓也都听明白了。
“所以,土地能承受的人口是有限的,从张家扩大到大晋,咱大晋的土地是有限的,但人口却是无限的,太祖之时,咱们大晋有多少人口,现在有多少人口,承平时间越久,人口便越多,有限的产出,被无限的人口摊薄。”
“照你这样说,战争天灾,造成人口减少,是有利的?”陆峤不住摇头,难以接受这个结论。
“我看有道理,道典上不是说过,天地不仁,义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张荥反倒很坦然,虽然被柳寒举例,他倒没有被针对的感觉:“人口增加必然导致财富被分摊,太祖时,长期战乱导致人口减少,官府统计,太祖十年,全国户口不过七百多万户,现在仅一个扬州便有三百多万户,扬州的土地有增加吗?没有,粮食产出,有增加吗?还是没有。”
陆峤想了想,迟疑下,点头称是,柳寒微微一笑,现代社会分工明确,社会经济研究,随便拿出点,在这个时代都是爆炸性新概念。
可以现在的条件,要解决人口增长后的问题,或者说发展工业,让农村多余的劳动力转移到工业中,能行吗?
绝对办不到!
婴儿要出生,需要在母亲体内孕育十个月,才能成熟,才能落地,工业社会是在农业社会中孕育的,现在,他还远没成熟,还不到落地的时刻。
“江南的土地,能开发的差不多都开发了,要想增加财富,就只能从瓷器棉布绸缎上想办法,然后销往海外。”
“这海外市场,可不止是东瀛,这东瀛在我大晋东北,可若是向南部呢?我在西域遇见过从西边来的客商,他们告诉过我,大晋南方可以走海路到更西边,哪里很多国家,那些人很喜欢我大晋的瓷器丝绸和棉布,价格是我们这边的七到八倍,若我们能找出这条海路,你们说我们能挣多少银子?”
陆峤三人不由大为兴奋,张荥开始后悔了,连忙开口,要入股一成,柳寒毫不迟疑的便答应了。
看看天色渐晚,众人回到船上,画舫慢慢离开竹岛,柳寒站在船头,看着渐渐远去的小岛,神情有几分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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