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骤然明白,这是唐熙的意思。
“殿下不必担心,是我在操控这次武试的事情,天下人都将知晓,殿下事后又怎么可能不知晓?等到殿下知晓了,便自然而然会猜到我们是有过口头之盟的事实,也自然而然知道我抹去你记忆的事实,不然你我又何必相见。”
“你会忘记的,仅仅只是今日之事,那仇恨殿下大可记心中,若是往后仍旧放不下,待到神武驾崩日,便是你我复仇时。”
“至于那楼家少年,我也不会杀他,若是只放殿下一个人活着,那么未免太过刻意,让人心生猜疑,所以你们二人都会活着,至于老夫为什么放你们二人活着,就让天下人去猜疑,你们二人也是唯一的线索,可惜一个不记得,一个昏迷不醒。”
景阳心头惊惧这等想法之余,也不由赞叹了一声,这样的想法自然而然的是出自唐熙之智,那位金蒙前无古人,后也未必有来者的丞相,果然智慧超群,也果然不负盛名。景阳虽说为人谦逊,实则内心也颇有傲气,哪有少年不轻狂?他对自己的判断以及思索的能力,从未有过怀疑,而单是此事的判断,景阳便明白自己和真正了不起的权臣,真的还隔着偌宽的洪河。
谢伽淏的手指再度探出,同样的灰气朝着楼檀修笼罩而去,一声痛苦的嚎叫声猛然从楼檀修的口中传出,最后,便湮无声息,再度昏死了过去。
景阳的视线也彻底模糊下去,栽倒在了发烫的地面上,手中的真龙剑化作光芒消失,那临天下的君王之气,也消失不见,那缕淡金色的元气,再度暗藏在了体内,再强的人,也休想主动感知到它的存在……
一切再度回归平静,好似这个世界该有的样子,唯有火焰冲击空气的轰声传荡在这浩瀚林间。
嗤嗤嗤——
树叶的叶汁被焚烧得发响,谢伽淏看着身周的莽莽火焰,眼角的皱纹之中,顿时有寒流涌动,就如同他真身所在的金蒙,其刮动的风雪。
禁闭环在他手中被捏成了粉末,结界瞬间崩析,景阳和楼檀修的身体化作白芒,消失在了场间,与此同时,观崖壁上,一阵哄潮也刹那涌起。
所有的送试生都离开了汉谷林,武试已经结束,汉谷林虚幻阵的阵结散发出强烈的阵气,整片森林刹那凝固为一块石板一般,所有的崖壁开始颤动起来,云雾开始向着汉谷林笼罩。
一道道峡谷出现,观崖壁也消失在了汉谷林的两侧。
变化的画面何等撩人,瑰丽的画面,留谢伽淏独赏,他的神情,也颇为惬意。
火焰偃息,黑色的炭木林立在场间,而整座森林给人的感觉却已经变化,消失的不单单是崖壁,还有之前的压迫感。仿若刹那间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周围的一切,已经不再是数十息前的一切。
谢伽淏的身形依然伫立在原地,翘首,望着那边的山坡,那边如笔架般的山线,远远近近,恬恬淡淡。
他的身侧,是一位白发老人,手中,是一柄如万里高空舒卷长云般的一柄云白色的长剑。剑身散发着如云般白洁之气,也有天地之间最浩然之意。
谢伽淏的视线未曾移动丝毫,望着远山,呢喃道:“林宗主,好久不见。”
来人自然是林无双。
五大宗门之一的九剑门宗主,中州十三元圣之一,站在修行界至高点的林无双。
林无双抚了抚自己白色的长袍,视线随之远眺,淡淡道:“好久不见,谢宗主。”
在前朝太子与金蒙国师相见之后,九剑门掌门与阴魔宗宗主,也在同一地点相见。前者为盟意,论天下局势;后者为战意,论恩怨情仇。
“近来安好?”谢伽淏转头,看着这位比自己年轻不了太多的老人,微笑问道。
巅峰强者之间的相遇,似乎颇为惬意,像是夕阳西下小巷尽头处的酒铺里,两位相遇的老人,你要二两竹叶青,我要半碗女儿红,推杯换盏,看星辰翻涌,听巷口娇歌。
林无双胡须飘摆。摇头,“不大好,忙着看谢宗主杀我九剑门弟子,林某人之心情,有能好到哪里去。”
“哈哈哈。”
谢伽淏忽然纵身笑了起来。林无双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我谢伽淏杀了这么多人,你一两个送试生,又算得了什么?”
林无双的视线再度转向了远处的蓝色远山,眉头微挑之间,那远山竟是如同易折的蒿草般,拦腰而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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