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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此间还不足一月,又都在路上奔波,严漠当然不会留心此类轶闻。像是也清楚这点,沈雁并不停顿,径自说了下去。
“相传前朝启宗皇帝留下了一样宝贝,乃是九条由碧玉雕琢而成的五爪天龙,从大到小分为里外三层,每层三龙首尾相连,聚在一起就成了块浑圆玉佩,人称九龙环。当然,若只是一件精工雕琢的物件,也没什么值得稀罕的地方,偏偏有传言说这件宝贝是启宗留下的宝藏舆图,九龙合一,就能从中显出华朝藏宝窟的方位。因为帝位不稳,启宗便把九龙分赐给了几位亲信近臣,待到国朝分崩离析,便让他们护幼主脱逃,再寻机会取出宝藏,重夺江山。”
看着严漠微微皱起的眉峰,沈雁哂然一笑:“当然,传闻只是传闻,当日东方氏立国,启宗一脉便被屠戮殆尽,前朝臣子更是死的死降的降,百余年过去,也没有一人说要举旗造反,什么江山重宝、朝廷反复,怕是还没有后宫争宠的故事有趣,这个故事也就渐渐不为人知了。”
沈雁说得轻松,严漠却突然问道:“既然百余年无人问津,你又是从哪里得知这个故事的?”
浪子顿时笑了出来:“问得好。我原本也不晓得这个故事,但是三年前,江湖中突然有了风声,重提九龙环旧事,更有人说藏宝库里不但有宝藏,还有前朝留下的武林秘籍……不论是宝藏还是秘籍,都够惹人心动,但是还未等有人探查,这股风头突然又被压了下去,再也无人问津。”
严漠沉吟了片刻,问出两句:“谁传的?谁压的?”
百余年未曾提及的轶闻,是谁重掀波澜?如此动人心魄的消息,又是谁一手压下?这两者恐怕才是最为要紧之处。严漠问出的正是关键中的关键,沈雁眼中的笑意不由又浓了几分,能遇到这么合拍的朋友,也是件难得的幸事。
然而他还是摇了摇头:“查不出,不论是传言的人,还是压下的人,都没有留下任何踪迹。但是之后,江湖中陆续发生了几件大事,先是李家庄的大少爷李肃明意外惨死,后有威远镖局大镖头祝彪满门被屠,这江湖就逐渐显出了乱象。前不久我调查一个案子,正巧查到了一些关于李大之死的线索,谁知李老爷子突然暴毙,还在自己的病榻上留下了‘九龙环’三字,离开了李府,我就被蚺婆盯上了……”
“不是蚺婆,是摘星楼。”严漠轻声纠正道,“来追杀我的亦是摘星楼人马,那李家庄、威远镖局和踏雪山庄,跟‘九龙环’又有什么联系?”
“李家庄乃是前朝上将军李远山之后,而踏雪山庄丁庄主的妻子柔娴,正是一门三公的柔氏长房嫡出。还有之前我一位友人被牵连进的白峦峰七禽剑诀失窃的案子,那白峦峰也跟前朝国师远游子有些瓜葛,为此还和武当结下了仇怨。如果九龙环的传闻属实,那么这些被牵连进来的案子,恐怕各个都与它有关。”
听沈雁这么一口气说下来,严漠并未马上答话,而是皱紧了眉头,这事就算是他听来,也匪夷所思到了极处。一个王朝覆灭之时,就算再不得人心,也该有些忠臣良将遗存,若真是要托孤,又何必把重宝分成那么多份?须知人心险恶,谁又能保证这些人全都能一心向主,齐心合力。万一九人之中出了一个叛徒,甚至只是死了一个,这计划直接便会化作泡影,实在是蠢不可及。
可是若真的没有九龙环,为何会有人重提此事,又为何会在江湖惹出这么多是非。他醒来之时,这具皮囊确实在被踏雪山庄追杀,那个冉枫也的确是摘星楼中人,还有险死还生的沈雁,更是因为摸到了线索就被逼上绝路。若真有一帮人兴风作浪,他们为的又是什么?只为九龙环这个不知真假的传说?
想了片刻,严漠终于张口:“李家庄真的有九龙环吗?”
此时阳玉蚕已经被鬼医拿出了房间,没了蚕儿压制,那装死的母蛊又浮了出来。只是这次沈雁胸前插了不少银针,心脉尽数被银针护住,血毒也被限制,母蛊一现身就发现自家行动有所不便,顿时焦躁的拱动起来。母蛊无处可逃,浪子当然也不会好受。不再安分的伏在心脉里,这只蛊儿简直就像要穿透胸腔,跃动不休,比当初子蛊作乱时还要疼痛难忍。
额头开始渗出冷汗,沈雁闭了闭眼:“我看是有的,只是现今早已不为人知。那九龙环拆开也不过是枚龙形玉饰,若失了传承,被塞到库底也不稀罕。当年我跟李大相熟时他一次也未曾提过家中还藏有此物,李老爷子也是临死留下九龙环三字。偏偏李家那个新妇,老爷子过世时不去举丧,反而要合堪存放前朝旧物的内库,还有一身说不出来路的诡异功夫。李家老二李程明就是个毫无才学的浪荡子,若有人打了李府的注意,当然要除掉李大,从李二下手,才好换个身份查探李府虚实……”
一只手按在了肩上,压住沈雁微微抽动的肩头。
“此事先不急,我去找孙大夫回来。”严漠出声打断了他的话语。
不知何时,沈雁身上已经溢出一层水光,如同刚刚从池里捞出一般,赤果的胸前浮出了一点红痕,正巧圈在梅花针内,就像绽开的花朵中那抹嫣红花蕊。蛊虫再次开始发作,让浪子本来稳健的声音里,多出了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围绕九龙环生出的这些是是非非,直接关乎严漠的性命,也是他来到这个世间最直接的原因,然而此时他并不急于得到结果,抽丝剥茧还有的是机会,但沈雁的性命却只有一条。他还能等。
在沈雁肩头又按了一按,严漠也不废话,直接迈步踏出了房门。沈雁轻轻吸了口气,把手搭在小腹上,闭上了双眸。疼痛之色也随之减缓,让他唇角露出些许浅笑。
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悦来客栈,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莫过其独特的经营方式,但凡有人称为客栈内的“贵宾”,便能享受折价待遇,奇的是凭借这重身份明证——一张似金非金的金属卡片——在任何一家悦来客栈中都能通用,哪怕到了千里之外的另一家悦来客栈,只要账上有钱,手中有卡,无需现银便能享受一应服务。
对于经常身携重金的江湖人而言,这种别出心裁的模式自然让人惊艳。更不用提客栈大堂内最受欢迎的书博士,腹内各种江湖奇闻趣闻应有尽有,一张利口简直能侃的天花乱坠,若是你恰巧知道些他所不知的故事,说出来播大家一笑,兴许还能换到店家奉上的好酒好菜,怎能不让那些贪杯好事的江湖客乐不思蜀。
然而客栈喧闹,也绝非没有僻静之所,跨过前厅向后院走去,几座雅园坐落于小巷之中,庭院深深,宁谧宜人,一草一木都安排的错落有致,看起来格外华贵幽静。在这天字号园中,有的是来自高门大户,武林世家的贵客。唯独天字一号院,不待外客。
可是最近,晋阳城中的天一阁内,却住了不止一人。
一位身姿丰润,气质卓佳的丽人轻挪莲步,走了上来:“楼主,苏少爷又发来了拜帖,想要与您一晤。”
正闲闲与人对弈的青年抬起了头,于江湖中那些出了名的才俊相比,此人容貌并不算出众,打眼一看几乎要泯灭与众人之中,但是相貌平平,他的气势却丝毫不弱,像是整个院内所有人都要唯他独尊,那人捻起一枚黑子,敲了敲棋盘,笑道:“苏洵就如此心急?他家老爷子可还没死。”
斜倚在书案另一侧的美妇人顿时笑了起来,柔声说道:“‘魏少侠’都快要娶他妹子了,苏大怎能不急。楼主你也真是的,筹划了如此之久,现在还来寻奴家玩什么五子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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