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作没听到,端起沉香送上来的茶水,慢条斯理的辍饮起来。
崔琰儿却不肯罢休,穷追不舍的嘲讽她:“被骂作‘大字不识一个的睁眼瞎’,奶奶都不动怒,真真好涵养,这点可比我母亲强多了,我母亲就是太没心眼太不会做戏了,所以才不招父亲待见。”
你哪只眼睛瞧见我招你父亲待见了?钟文谨垂眼,暗暗翻了个白眼,这才将盖碗放下,看向崔琰儿,笑道:“姐儿怕是听岔了,二爷说的可不是我。我们武宁伯府的女孩儿奉行的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家训,这家训是太-祖贤皇后留下的,至今已经一百五十二年了,我们武宁伯府的女孩儿个个以此为傲,就是旁人说起时,也只有敬服的,相信二爷也是如此,不然也不会三媒六聘的娶了我进来。”
太-祖贤皇后出自钟家,却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睁眼瞎村妇,村夫出身的太-祖打下天下后,纳了不少世家大族出身的女子进宫,虽有三个儿子傍身,贤皇后仍然底气不足,为了挽尊,便打出了“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口号,还将这口号说成是彼时已被太-祖封为武宁伯府的钟家的家训,然后一坑武宁伯府的女孩儿就坑了一百五十二年……
当然,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主子不能识字,但不代表丫鬟媳妇子婆子不能,武宁伯府家学里专门有夫子教授下人书、数两艺,故而武宁伯府嫁出去的姑奶奶们,掌家理事的冢妇好多着呢,并不碍着什么。
崔琰儿再如何,也不敢说太-祖贤皇后的不是,只好不吭声了。
主子说话,下人是不好插嘴的,傅妈妈只能在旁干着急,这会子总算寻到开口的机会了,忙不迭的在崔琰儿肩膀上轻推了一下,说道:“奶奶也是关心姐儿,姐儿便是身子不爽利,懒怠张嘴说话,也得把缘故给奶奶说了,这般甚都不说,辜负了奶奶的好意不说,还让爷误以为姐儿对奶奶不恭敬,伤了姐儿与爷之间的父女情分,都是一家子骨肉,何至于此?到底是姐儿的不是,姐儿认个错,再给爷跟奶奶赔个不是罢。”
这话半是劝崔琰儿,半是寻了个“身子不爽利”的借口,替她向崔九怀、钟文谨解释,然而崔琰儿年纪虽小,却是个极在意脸面的,拉不下脸来认错,况且她并不觉得自个哪里错了,便不肯听傅妈妈指派,只闷坐着不吭声。
被闺女当着钟文谨的面,好一通排揎,让他这个作父亲的威严扫地,崔九怀本想开口训斥她几句,谁知才刚开了个头,就失言,把钟文谨给捎带上了,虽则她脸上瞧不出怒气,但她做戏的本领极高,保不准这会子正憋着一肚子火呢,故而傅妈妈虽给众人找了台阶下,钟文谨没开口,他也不好说不计较,况且他觉得闺女性子到底太逆反了些,合该受些处罚。
崔九怀不发话,钟文谨也为难,崔琰儿这样直来直去没半点城府的性子,若放任不管,不说能不能嫁出去,就是嫁出去,也是个惹祸精,惹了祸事出来,她这个继母能置身之外?若下手管教,人又说她刻薄继女……
后娘不好当,但凡有选择,她都不会给人当后娘,偏穿越过来的时候,就已生米煮成熟饭,压根不给她选择的机会。
正犯愁呢,听到外头有人禀报:“苏姨娘、黄姨娘、小峥大爷来了。”
钟文谨忙道:“快请。”
三人行过礼后,黄姨娘看了崔琰儿一眼,笑道:“琰姐儿在这儿呢?听峥哥儿说你送了他一块端砚,我替他谢谢你了。”
黄姨娘与傅妈妈都是前头二奶奶张氏的陪嫁丫头,因黄姨娘模样虽好,却是个没什么脑子的,拿捏起来容易,便抬举她当了姨娘,而聪慧机智的傅妈妈则被张氏配了个小厮,留在身边帮衬自个,待生下崔琰儿后,又让她当了崔琰儿的奶娘。张氏在的时候,崔琰儿看黄姨娘跟崔峥不顺眼,没少找他们的茬,这会子张氏不在了,来了个继母钟文谨,崔琰儿又将她母子两个划到了自个这边,三五不时的送点子东西给崔峥,笼络他。
崔琰儿勾了勾嘴角,不甚在意的说道:“不值什么,弟弟且先用着,待我寻摸到更好的,再给弟弟送来。”
钟文谨笑睨了崔九怀一眼,心说,儿子的砚台都要靠闺女去寻摸,当你这个作父亲的是死的呢。
被划归到继室这边的崔九怀颇有些无奈,本因醉酒略有些疼的脑袋,这会子疼的更厉害了些,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处罚这糟心的闺女,索性将人都打发回去,等酒醒了再理会不迟。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