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仲宣闭门不出,除了读书之外,还在驿馆院子中养了一头驴,整日就坐在驴旁等待驴叫,每次驴声一响,王仲宣必然手舞足蹈,不甚欢欣,还称此乃天籁之音!”
听完裴潜的话,阎行半响无语,他终于明白裴潜苦笑以及表情尴尬的原因了。
在这个汉代的季世之中,由于各种原因,一些士人不再遵循儒家的传统思想,转而偏向了老庄的做派,出现了肆意纵情、嗜酒长醉、好为丧歌种种超凡脱俗的狂狷行为。
王粲喜欢听驴叫,也许是他抗拒出仕河南的一种策略,也许是他借驴抒情,又或许他具有某种常人难有的特质,能够从驴叫声中听出了天籁之音吧。
总之不管如何,阎行算是息了想要招揽王粲出仕河东的想法。
只不过,其他该问的政治问题还是要问的。
“既然王仲宣无意久居河南地,那他心中所属之地,又是何处?”
王粲心目中若是没有理想归属之地,又怎么会冒死从李傕控制下的长安城跑了出来,只是他的老家兖州山阳郡现在动乱还远远没有平息,治平程度还不如已经稳定下来的河南地呢,那么想必他想要投奔的,肯定是其他处的州郡地方了。
“王仲宣之前虽未明言,但从他的只言片语之间,潜可以听出,他想要前往投奔刘荆州!”
“果然!”
听到王粲想要去投奔刘表,阎行冷然笑了笑。
治世和乱世都有诗和远方,在大汉治世,诗和远方就是雒阳城,这是全天下游学士子的首选之地。但是在大汉乱世之中,在众多逃避兵戈的士人眼中,雒阳城已经没落城了一片断壁残垣,刘表之下的荆州之地,才是现下的诗和远方。
裴潜看了看阎行,补充说道:
“刘荆州乃是当世名士,有‘八俊’之名,又是汉室宗亲,身份尊贵,其单骑入荆州,平定宗帅豪强之乱,北拒袁术,南取荆南四郡之地,前番击灭猛将孙坚,近来又击败豫州郭贡,堪称是文韬武略,一代英主。士民翘首向往,也是情理之中。”
尽管阎行心中对刘表还有“坐谈客耳”的标签在,但现实中,他也不得不承认,目前的刘表的所作所为,确实像是乱世中的一代英主。
他统治的荆州不比同样是汉室宗亲的刘焉所统治的益州,治下领土乃是四战之地。但号称单骑入荆州的刘表,却能够收复蒯、蔡、黄等荆州大姓名族,利用他们的家族势力和影响力来平定地方的宗帅豪强之乱。
在初步稳定了南郡之后,刘表更是屡屡挫败来自北方的袁术、孙坚、郭贡的军事威胁,期间更是击杀了一代猛将孙坚,然后还有余力南下发展,收取了荆南的四郡之地,确立了自己对荆州的真正统治。
除了大河南北的曹、袁之外,可以说,他是最有实力逐鹿中原的州郡长吏。
这也就难怪关中的杜畿、河内的司马芝、颍川的荀攸等人,都纷纷前往荆州,趋之若鹜,也难怪裴潜,青眼有加,对他的赞誉如此之高了。
问完了王粲投奔何处的政治问题之后,阎行话锋一转,又问起了另一件事情。
“我听说,王粲在逃离长安的时候,还作了一首《七哀诗》?”
“是的。”说起王粲的这首诗作,裴潜虽然无法理解王粲好听驴叫的举止,但却对这首诗作赞不绝口,说王仲宣笔力强劲,只言片语的描述,就已经让人身临其境,并情入其境,不由感慨孤儿寡母的悲惨命运,为之黯然心伤。
他当时甚至还特意从王粲处用笔墨纸砚将诗作抄录下来,当下就派人去他的卧室中找来抄录的王粲的《七哀诗》,当着阎行的面念了起来。
西京乱无象,豺虎方遘患。
复弃中国去,委身适荆蛮。
亲戚对我悲,朋友相追攀。
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
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
顾闻号泣声,挥涕独不还。
“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
驱马弃之去,不忍听此言。
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长安,
悟彼下泉人,喟然伤心肝。
朗读完之后,裴潜还情系诗作之中,为之动容,倒是阎行似乎已经听过了一样,神情冷静,在裴潜念完之后,就缓缓开口提出了带有政治性目的的问题:
“李傕治下的长安郊外,已经乱成了这样么?”
s:刘表的功绩,可参详王粲《三辅论》中对刘表功绩的褒扬:“走袁术于西境,馘射贡乎武当。遏孙坚于汉南,追扬定于折商。”其中的射贡疑为谢贡字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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