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文镜心头一跳:“你是说打草谷!”
雷云毕竟是胡人混血,有些不自在道:“不至于吧。”
双林点头道:“差不多吧,这过不下去了,难免就要往咱们南边富庶点的乡村劫掠,他们又是马上惯了的,来去如风,劫掠百姓,你军队援救也来不及,到时候滋扰多了,百姓受苦……”双林毕竟是后世来的人,和这边见惯了草原上的夷人胡人杂居的汉人想法不同,始终对这些能长驱直入入主中原的马上民族保持着一分警惕。
洛文镜正色道:“何止如此,若是这瘟疫真的大了,那边的胃口又养刁了,难免就要得寸进尺,想要劫掠城池了,这边界城镇,大多胡汉混居,一旦乱起来,到时候可是失城失疆的大事了!”
双林点头道:“如今也是从去年入秋那会儿便开始有点风声,时不时听说哪里有牛瘟羊病的,后来我想着天冷了未必就能闹大起来,如今看来却是不大好的势头,如今还因着天冷,各处瘟疫并不太流传,但一旦开春天暖,这瘟疫如果还没绝的,只怕便要大肆流行传染起来,我想着还是提醒相爷一声,是不是要加强军备,在边境一些村镇那里,组织些民勇乡兵之类的,也使得。”
洛文镜看了双林一眼,叹道:“所以我说贤弟这一份见微知著的眼力……真是可惜了……”他看到肖妙妙正好端了一碟子的炒风鸡走进来,立刻吞下了后头的话,只笑着要饮酒,雷云结结巴巴道:“我和草原那边的汉子们也多有结交的,看他们都是豪爽敦厚之人,哪里就这般提防了。”
洛文镜道:“雷兄有所不知,先怀帝那会儿,也是春夏缺雨、牧草失收,牛马羊都养不活,牧民生计艰难,才起了乱的,他们和我们汉人不同,我们汉人若是土地失收,尚可逃荒,他们那边却是要阖家卖身变为农奴,祖祖辈辈翻身不得的,所以但凡有些男丁的,都要为家里拼一拼……你道他们那边为何有女儿妻子待客的风俗,多少正是因为子嗣壮丁也是贵重的,血不血亲的反往后靠了……这事不是小事,便是没事,也该将边防给守住了,你也知道如今王爷处境艰难——京里那边已是立了太子,我们王爷这边若是只是韬光养晦还罢了,偏偏就只怕有战事,若是有失,只怕京里就要有人拿此做文章。”
肖妙妙听洛文镜讲这些不由也出了神,插嘴道:“我在京里的时候,听一些夫人议论,说那大皇子有个庶子,十分聪明伶俐,依稀听说长得和那个谁……什么三皇子的相似,所以很得陛下的喜欢。”
洛文镜叹道:“三皇子楚煦,正是我们王爷的胞弟,当年早慧之名闻名遐迩,今上爱之若宝,后来夭折了,今上痛心之极,结果也不知那位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弄了个长得和当年三皇子有几分相似的皇孙出来,听说也是极为聪明伶俐,虽不能和当年三皇子相比,却也颇有早慧之名,听说今上一见就十分宠爱,如今听说干脆直接养在宫里洛贵妃膝下。要我说,那孩子出身存疑,大皇子妃一直无身,这庶子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居然还比我们世子还大了一岁。可惜今上因着这小皇孙,就对大皇子一脉也宠爱多了,去年到底是立了那位为太子。”
双林一听已知道前些日子楚昭那点别扭是怎么来的了,想必不知不觉也将自己儿子和当年的楚煦相比起来,只是如今寿哥儿才两岁多点,哪里就和楚煦比起来了,他笑道:“这些皇家的污糟事还少么,要我说,天意从来高难问,真要宠那位,怎的不封了洛贵妃为后,叫他多少也能妆点成嫡长子受封,实至名归?”
洛文镜笑道:“贤弟目光独到,果然不同。”雷云却又结结巴巴道:“吃菜吧不然都凉了,崔姑娘好心炒的菜,别都糟蹋了。”
妙妙却正听得有趣,白了雷云一眼道:“这吃的锅子,有什么凉不凉的。”
雷云腾的一下脸涨得通红,双林忙笑道:“妙妙准备了半天,咱们吃吧。”一边看了妙妙一眼,妙妙却知道双林这是嫌她抢白人不好,撅了撅嘴,勉勉强强转身回去了,洛文镜却笑道:“也不知崔总镖头这趟镖去了哪里,这么久都没回来,倒也放心让崔姑娘一直在这边。”
双林道:“听说是去了云南那边,来回一个月都算快了。”洛文镜却又开始天南地北的扯起来:“云南好地方啊,我从前去过,那里有一种菌子,吃了整个人都仿佛似神仙一般飘飘然,眼前五光十色……”
肖妙妙一走,雷云仿佛又恢复了正常,截口道:“我怎么听着那是中毒了啊……”
人散灯暗,洛文镜和雷云酒酣人饱,满足归去,肖妙妙要收拾锅子,双林道:“放着吧让敬忠他们来吧,这么晚了你回去歇息吧,都大姑娘了,也该注意点了。”
肖妙妙道:“二哥哥也嫌弃我啦要把我嫁出去吗?”
双林坐在贵妃榻边,他也喝了不少酒,有些醉意,斜斜靠在大迎枕上,十分放松笑道:“也不是,我看那雷云对你也很有好感的样子,他这人跟着殿下,勇毅双全,人却仗义老实,迟早有出息的,虽然出身不大好,但是妙就妙在他出身不好,家里又有兄弟承嗣香火了,你和他的孩子正好可以选个好的来承了肖家香火,你哥哥这些天也很是暗中取中了他,你有没有看上他?若是看上他了,我想法子叫他来给你提亲,好不好?”
肖妙妙脸上暗了暗,转头过来坐在贵妃榻边的小杌子上,将头侧放在双林膝盖上,软软道:“二哥哥,让妙妙一直陪着你不好吗?”
双林轻轻抚摸她的长发笑道:“傻孩子,先前你小,你哥哥怕是没和你说,如今你都这么大了,看着敬忠慎事里里外外的走着,他们也都叫我傅公公,你还不知道你二哥哥是结不了婚的人吗?”
肖妙妙脸上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我在京里也看到不少宫里的公公在外宅娶妻子的,我给二哥哥在外头打理店铺,管着宅子,将来再给二哥哥收养个孩子,不好吗?”
双林脸色微微有些黯然,仍是笑道:“傻孩子,你花枝儿一样的年纪呢,你不知道丈夫是什么涵义呢,他能为你遮风挡雨,和你共同养育儿女,和你同患难共富贵,将来你嫁了人就知道了,乖,你们肖家就你一根独苗苗,莫要犯傻了。”
肖妙妙眼圈通红:“二哥哥也为我遮风挡雨,教我识字算账,这世上哪里还有二哥哥这般好的人?我也不喜欢孩子,没有就没有了。京里那些高门里头,夫妻个个也都不过是面上情罢了,没见哪对夫妻难分难舍,二哥哥哄我呢。”
双林拍了拍肖妙妙的肩膀:“哥哥们只能护着你,为你留着后路,给你选个可靠的男人,万一你嫁了人不高兴,想回来,哥哥们随时敞开大门等你回来——你只是把普通的兄妹感情弄混了,这世上还有男女之情,男欢女爱,人生这么长,天下这么大,我一向都教着你多走走,多看看,那样的夫妻感情,你二哥哥也没经历过,不知道好不好,你却还有机会,兴许遇上了对的那个人,两人厮抬厮敬的,把日子过好,儿女满堂,福禄寿喜花团锦簇的一辈子,多么好?”
肖妙妙听着双林的感叹,不知为何眼泪夺眶而出,抽抽搭搭起来,双林微微叹息,轻轻抚摸她的头发,知道这孩子也并不是就对自己死心塌地,而是害怕改变,只想着永远留在家里,其实她到底是个古人,哪里不明白自己身上承担着肖家的香火传承的任务?她来和自己倾诉,不过是希望能得到自己的支持,她却不知道嫁给一个太监,究竟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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