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岛津盛常的头颅被介错的武士刀砍下。带着血水在地上翻滚时,范四海盯住了满脸涨红,似乎已经无法呼吸的玉里良,对罗五桂低声道:“注意警备,提防萨摩藩的人为推脱责任,把咱们全砍了脑袋。”
日本历史上的享保十一年六月六日,发生了一系列事件,被总称为“英萨变乱“。萨摩藩勾结大英,压迫幕府,损及日本国体。岛津盛常的头颅,只是萨摩藩在幕府前自证清白的第一颗。而且不管有多少颗头颅。多少鲜血,都无法洗清这样的嫌疑。
“家老的血不能白流!”
“我们萨摩藩不能成日本的罪人!”
“光靠家老的血不够!只有杀光中国使团,才能让幕府相信,我们萨摩藩绝没有出卖尊严,绝没有引狼入室!”
“去找玉里殿,要他下令动手!”
岛津盛常切腹,极大地刺激了萨摩藩的基层武士,他们觉得必须要行动起来。
玉里良很矛盾:“我也想这么干,可是萨摩藩的未来,你们就没想过?不,你们不能这么干!你们……”
他软弱无力地表示着反对,武士们涌上来将他绑住时,他没有丝毫挣扎。
六日入夜,如范四海所料,原本护卫使团的萨摩藩武士忽然袭击礼宾馆。罗五桂原本很紧张,他手下只有十来名侍卫,尽管是伏波军中最精锐的战士,可对上二三十名日本武士,在狭窄的建筑里对战,明显处于劣势。
枪声不断,混杂着刀剑的撞击声,萨摩藩的武士付出了十多条人命,将使团压进了一间屋子里,正在张罗柴火准备烧屋时,玉里良带着幕府军队来了。
幕府军平息了萨摩藩基层武士的反乱,却没有找玉里良问罪,这其中的猫腻,连罗五桂都能明白。
幕府不想背负杀害中国使节的罪名,所以要出手阻止萨摩藩,但同时又要威吓中国使团,逼迫使团放弃之前的要求,跟幕府就事论事地只谈琉球之事,或者……什么都不谈,就此打道回府最好。基于跟大明打交道的历史经验,不谈明白,中国是不会动兵的,所以还会派使者前来,态度也会比现在软化得多。
范四海冷笑道:“说不定还是幕府压迫萨摩藩,让萨摩藩自己动手的。”
陈兴华拍案道:“萨摩藩还以为自己能跳出这个大坑?做梦!”
面对使团的问责,玉里良无言以对。
第二天清晨,礼宾馆门口,岛津盛常的血迹未干,玉里良又跪坐在门口,他也要切腹,只是这一次,是向使团谢罪。
玉里良的脑袋在地上咕噜咕噜滚着,罗五桂忽然感慨道:“我忽然有些怕了日本人……”
范四海也点头:“除了幕府那些掌管着实务的头面人物,下面的日本人,一旦有了想法,什么脸面什么廉耻也不要了,豁出性命来干,一旦失败,就干脆利落地认输谢罪,这是……真小人啊!”
陈兴华却看着那名介错,钢刀断颈,似乎损了刀锋,那武士正抚着刀,一脸痛惜。陈兴华悠悠道:“这日本人的心志,就如刀锋,俗话说,过刚易折……”
振甫信平痛哭流涕地道:“这怎么办啊,这怎么办啊?幕府绝不会接受这样的条件,陈上使,你不仅让我们振甫家左右为难,也让在日本的数十万中国人彷徨无依啊。”
陈兴华面无表情地道:“等你想清楚了自己到底是谁,到时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陈兴华是拂袖而去了,范四海有些不忍,拉起振甫信平道:“就算要两国和睦,亲如一家,也必须跨过太多的槛。就像我们英华,别看现在是一国,以前大家也揣着无数仇怨。我范家曾经是英华之敌,我的儿子被流遣勃泥,还有两年刑期呢。”
罗五桂也在一边道:“没错,就说我的上司白延鼎,他之前跟伏波军都统制郑永还是生死仇家,彼此都欠了不少人命,可最终大家不还是走在一起了?”
振甫信平泪眼婆娑地道:“那到底要付出多大代价,苦难要持续多久?”
范四海摊手:“那就看幕府能不能看清现实,愿意跟我们英华一同去谋福贵了。”
振甫信平稍稍解了心结,开始盘算着通过自己一家,以及旅居在日的中国人,向幕府传导两国友好睦邻的呼声。
看着他的背影,罗五桂嘀咕道:“他还当真了?”
德川吉宗是清醒的,又拖了几天,见使团态度毫无变化,他终于传递出了强硬以对的信号,宣布驱逐中国使团。日本的国格不容侵犯,幕府的尊严不容侵犯,不然他没办法继续在二百七十多家藩主面前维持幕府的权威。
“我们会回来的,两个月之后,我们会回到江户湾,到那时,相信将军阁下会改变心意。”
陈兴华丢下了这么一句狠话,带着使团上了船,这绝不是场面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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