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岳钟琪是个汉人,之前能任大将军,川陕总督,独挡西北一路,已惹满人非议。现在要将朝廷的定国神针,以及从湖广到江西的腹地大门全交给一个汉人,雍正自己都不放心。
还能有谁呢?
曾经有段时间,雍正认真考虑过把弘历派下去押阵,让傅尔丹辅佐,可这就明确告知朝野,弘历是他立下的储君。
在世明定储君,遗祸无穷啊,想想先皇立太子,几度风雨,太子本也是过人的才俊,被硬生生折磨成废人。当然,如果先皇不下狠手,成废人的说不定还是先皇自己……
由弘历又想到弘时,弘时不仅企图勾通茹喜,心怀不轨,阿其那死日,还暗行祭奠,雍正已是恨绝了这个儿子。不是念着大战在即,不希望分了朝野之心,对弘时的处置可就不止是圈禁了。
雍正心绪正在发飘,张廷玉的话语幽幽传来:“皇上即便不立主帅,也要速定方略!前方诸员,身份并立,怕是议不出个章程,还得皇上乾纲独断!”
雍正摇头道:“朕非昏聩之君,局势如何,不在前方绝难看清。朕怎能学那弱宋之君,在数千里外遥定方略?”
张廷玉也有些急了:“皇上,到得此时,有断总比无断强!”
张廷玉当然清楚雍正派不出主帅的根底,这个主子得位不正,加之性格本就多疑,身边就没多少可信的人。要将国运托付给一个人不是不可以,得经受他千般挑剔。可惜,眼下朝堂并没有这样一个人,唯一能指望的十三爷,已卧榻数月,眼见是不行了。
眼下大军已压了下去,箭在弦上,再不能等。只要有目标就好,原本这一战就是捞一把就走,改善一下南北攻守之势而已。
可张廷玉没有想到,雍正此时的*,已跟最初定策出兵时有了很大不同。既然砝码都压了下去,肯定想赌个大的。要么收复长沙,要么收复整个江西,两个目标都很诱人,让他一时难以决断。
但张廷玉这话也没错,再拖下去,之前辛辛苦苦营造出来的大好胜机就要溜走。
湖南还是江西?
雍正越想越烦,接着他醒悟到自己这般犹豫不定的缘由,就是没办法看清前方局势。前方文武的目光各有不同,奏折里各说各的,都有道理……
“朕……御驾亲征?”
憋得难受,雍正憋出了这么一句,却是一句问询。
“皇上非比先皇!”
张廷玉惊声低呼,都顾不得君前失仪。
纷杂回忆,连带即位以来时时的自我提醒,让雍正喟然长叹。
十年了,十年来,他没举办过一次秋狩,没出巡过一次塞外,江南是去不了,可直隶也都没转过一次。
更直接地说,这十年来,他就没出过北京城!紫禁城、圆明园、西山大营,景山炮厂,就这几个地方来来去去,他这皇帝比囚徒好不了多少。
他的确是因为要勤政,要练兵,要救国,所以没时间出去,可更关键的原因是,他不敢出京……
阿其那活着的时候,他怕他一出京,就有臣子救出阿其那,奉为皇帝,揭穿他篡位甚至弑父的真相。
阿其那死了,他又怕还活着的十四也被臣子立起来。
就算十四已不足惧,他还怕弘时甚至弘历也要来夺位。
当年他勾结隆科多,以几人就行下传位密谋。即位后,他对身边事提足了十二分精神,就怕当年隆科多之事重演。不仅新建了护军营,还将领侍卫内大臣分得更散。从九门提督的护军营,到侍卫亲军,再到郎卫,层层分割,相互节制,绝不让一人能掌他这皇帝的生死。
贴身侍卫更是精心自选,时时恩宠笼络,但凡有些许不忠迹象,就马上调走。总而言之,他视身边为危险更甚南蛮,更甚李肆的战场。
先皇康熙何等人物?
下江南,出塞外,多次御驾亲征,何曾有过他雍正坐着皇位的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御驾亲征是想也别想了,谁知道他雍正一出北京城,身后就要出什么妖蛾子?张廷玉那声惊呼,就是在点醒雍正,你是靠刀子逼服的人心,跟你老子在威望上差得太多了……
想及先皇,雍正泪光隐现,不知是在顾念,还是在自怜。
“朕披肝沥胆,兢兢业业,耗尽心力,方能撑住这江山,朕……不及皇考,朕不及皇考!”
听着雍正略带哭意的腔调,不仅张廷玉伏地垂泪,一边的王以诚带着几个小太监也趴在地上,哽咽出声。
当茹喜来到殿外求进时,正听到王以诚在殿里叫道:“是字!万岁爷,是雍正通宝一圈汉字!”
被叫了进,茹喜跨入偏殿,还一头雾水,再听雍正道:“唔,那就江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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