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驿正举起包裹,上面的血迹猩红刺目:“这还不够么?”
圣道二十二年,举国上下,忧心国事的人正盯着西域战事。安享太平的沉于酒色,盛世之中,一股暗流正渐渐汹涌而起,即将破冰。
“这帐本所涉面太广,又只是旁证,扳不倒人的。梦阮,你要在这事上大做文章,怕会引火烧身。此事毕竟是刑部管辖,你已逾界了。”
江苏兵备道边防司署衙里,边防司主事,曹沾的直属上司这么劝着曹沾。
“愚兄以为,你要么循正途将此案移交给江苏总警署,要么递给都察院,或者是禁卫署,我可以附签。”
三日前,曹沾从那联系人手里缴来了非常烫手的账本,为此他找上司商量。上司给出的建议很中允,可曹沾却不满意。这案子绝不能丢给总警署,一省警署可不是账本所涉那帮势力的对手,丢给他们,这案子怕立马就会销声匿迹。给都察院的话,这事更多涉及的是工商,都察院只能间接使力,发挥不出这证据的价值。而禁卫署……估计会过度发挥,还不知要波及多少无辜,而且功劳还落不到他曹沾身上。
“职下考虑考虑……”
曹沾没直接答复,主事也没强逼,英华上下属官员也只是相制,各有一摊职事,主事要强逼,曹沾也有立场拒绝。不过话又说回来,曹沾是觉得上司怕更多是想置身事外。
主事转开了话题:“不过你查到聚盛社的靠山是三合会,这功劳不小,我在枢密院里任职时也听说过这三合会,枢密院的探子该知三合会的底细。”
曹沾心中一动,主事是在暗示他通过私人渠道借力枢密院,他想的却是另一条私人渠道:表妹李香玉。李香玉所在的英华讼师会,那可是藏龙卧虎之地,什么人物都有,什么关系都能摸到。非但如此,李香玉可是明法科女状元,深谙律法,可以听听她对这一案的建议。
由公及私,曹沾却又份外纠结,他其实很不愿见到这位原本还跟他有婚约的表妹……
“罢了,这是公事,香玉该也不会在私事上相缠。”
这纠结被灼热的账本焚化,曹沾定下心计,决定去金陵一趟。
曹沾此行当然会扑空,只能转到东京,李香玉被皇帝抓走了,临时充任肆草堂文书。
“咱们君臣一心,把这桩案子办好了!”
照着南京无涯宫所建,一模一样的肆草堂里,李肆和李香玉摩拳擦掌。一副大干一场的兴奋劲头。
李肆是闲得磨皮擦痒,李香玉是不甘大观园之挫,君臣二人要在“南北联手,逼良为娼”这事上深挖大干。
前两日的准备工作也显示。南北之间的确隐隐藏着一股势力,赶着贩卖人口的勾当。李肆调来禁卫署对江南各风月场所的粗略报告,其中一个频繁出现的名词引起了李肆的注意,那就是“仁善坊”。
这个仁善坊在北面物色身具才艺之人,再替南面的演艺行业牵线搭桥,那个什么小燕子格格就是由仁善坊中介,被四方舞社相中的。
因为这事走的是南北官方渠道。有正式入境手续,而且南面演艺行业跟仁善坊中介的艺人又是签正式工契,并无视作奴婢之事,因此官府不仅没有留难,反而予以鼓励和褒奖。
但此时李肆多了个心眼,对这仁善坊就有另一层观感。这仁善坊看似只作合法的“高端”生意,可更多南面没有看中的人,仁善坊是如何处置的呢?基于无商不贪。只看管没管到的原则,如果李肆自己操持这个仁善坊,最佳的经营方式就是。将那些没被南面正规演艺行业选中的“资源”,卖给非正规的演艺行业,乃至风月场所,而这条途径,肯定就得走非正式的渠道了。
比如将之处理为一般的北人南投事务,再行贿英华相关管治部门,把这些原本该发往殖民事务署、南北事务署和工部等去处的人抹掉,成为黑户,甚至是更直接的偷渡。
李香玉作了更深的推演,如果这仁善坊能有这种渠道。那它就绝不止光贩卖才艺之人。也就是说,才艺之人的“南北交流”都是“高端业务”,而“中低端业务”就是为南面的工坊、种植园等产业贩卖工奴。
“查到了,主持这仁善坊的势力是三合会!”
从天地会等情报机构那翻找了一整天,李香玉带着收获回到肆草堂,兴高采烈地向李肆作了报告。
“三合会?传尚俊觐见……”
一听这名字就知是江湖路数。李肆下意识就招天地会总舵主尚俊。眼下英华情报体系已经摊得四分五裂,军情司罗猫妖那一窝子多年都猫在西北,国中虽有禁卫署,可政事堂以宰相治政后,禁卫署的情报刺探范围也从国家安全收缩到了皇室安全。对满清的情报体系现在只剩下天地会还堪用,陈万策的南北事务署新建了一摊情报班子,也以天地会骨干为基础。
尚俊身为总舵主,自不会再随便乱晃,也如李肆一般坐镇东京,皇帝有招,赶着轻便马车转瞬就到。
尚俊道:“此名颇为泛滥,但在天地会档案中有这般能力的三合会,就只有一家……”
果然是专业人士,这三合会多年前留下的蛛丝马迹就在天地会的档案里,而尚俊一下就记了起来。
李肆和李香玉竖起耳朵,屏息静气,就听尚俊道出一个依稀熟悉的名字:“周昆来……”
“周昆来这三合会,是将他往日江南班底跟漕帮被清退的江湖人士,以及山东淮北的白莲教余孽合为一体。我英华跟满清缔结《北京条约》后,渐渐隐身幕后,不知道操持着多少行当。若这仁善坊真是周昆来居后主持,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关系。”
尚俊揭破谜底,李肆原本还带着些闲中寻事的心态,渐渐沉凝下来。
他忽然有所感应,自己也许摸到了一桩绝大风雷的余漾。
就在几里外,天坛东侧的东院,汪士慎正签收一件包裹。拆开油纸,还是一层包袱皮,上面的褐红血迹刺目惊心。
“小心!怕又是谁递来的恐吓信,不定里面还暗藏毒物或是火药!”
旁边朱一贵惊呼出声,而另一个六十出头的精干老头则一把抢过了包裹。
“别咋呼,哪有那么多恶人?唉唉,下手轻点,别扯烂了里面的东西,杜君英!”
汪士慎正不以为然,见那老头三两下就撕开包裹,赶紧提醒着。
汪士慎因早前武西直道案坐了一年牢,名望因这牢狱再度攀升,连获院事之位,已是东院当之无愧的“清流领袖”。朱一贵作为他的伴当,也受惠莫大,非但连任院事,还窝在台湾的伙伴杜君英也入了东院。有朱杜二人相助,汪士慎的墨党势力不仅稳居东院第二,仅次于道党之下,甚至还侵入到了西院。
有汪士慎带领,这一年来东院异常活跃,跟政事堂乃至西院频频顶牛,但也拿到了不少法权,立起了不少法案。当然也得罪了不少人,甚至还有刺客袭击汪士慎。而借驿递恐吓汪士慎的事已不止一两起,见这包裹还带着血迹,朱杜二人当然无比紧张。
“没事,就是一堆……账本?”
杜君英拆了包裹,取出几大本册子,翻开全是密密麻麻的阿拉伯数字。
“账本……我看看。”
汪士慎还没在意,随手接过账本。
翻了几页,他手掌猛然一抖,就像这账本带着毒刺一般,嘴里还低呼道:“南京安家,跟三合会的交易!?”(未完待续)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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