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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汉翼,朕要你……”
“陛下勿言!”
李肆正要下令,于汉翼居然朗声打断了。
“陛下欲寄天刑于国法,此事就不可由陛下承担!容臣自在法外办了,方才陛下未曾言及朱一贵!”
接着于汉翼这般低声说着,李肆眼瞳紧缩,久久不语。
于汉翼的意思很清楚,他李肆既要挂牌坊,就不能脏了自己的手。杀朱一贵这事,他李肆不知情,更没发布过谕令,一切都由于汉翼自己去办。
听了这话,李肆已知于汉翼清楚自己的想法,知道该怎么办能不着痕迹,而于汉翼想把责任全揽在身上,这事让他隐然纠结,乃至犹豫。
“陛下乃今世之圣,四哥儿……永远是我们心目中的神仙师傅,绝不会沾染这些尘世污垢!我于汉翼不仅要护着四哥儿的安全,还要护着四哥儿的名声,这是我代汉川,代贾狗子吴石头,汉晋汉皖,代昔日所有青田司卫受下的本份!”
见李肆犹豫,于汉翼更唤起了四哥儿,埋在内心深处二十多年的心声不由自主地道出。
“四哥儿”这一声唤让李肆神思恍惚,快三十年了,自己绝没想到,三十年前,一介少年的自己,给于汉翼这些人埋下的远望心种,到现在还牢牢扎在他们心中。自己都只把自己当皇帝了,而他们却还在把自己当救世主,永远霞光万丈,永远正确的神仙。
好一个奥贝斯坦啊……
李肆脸上渐渐泛起混杂着欣慰和无奈的笑容,不过还好,终究不是如疯子般偏执的那个奥贝斯坦。
这不是更好么?有于汉翼挡着,自己不仅能保全圣君之名,想要立起的天刑乃国法的大旗也没不会留下破绽。
可是……圣君是自己的目标?他这三十年真是为自己虚名,早早一统天下,比照康熙装饰一番。不早就是千古一帝了?
天刑乃国法的大旗就没有破绽?未立起来时,处处是破绽,真历百年而立,破绽再多也会屹立不倒。这世上没有百分之百完美的开头。求完美,就永无开端。
李肆收回投在半空的目光,悠悠道:“汉翼,我知你心,不过……不管是你的四哥儿,还是你的皇帝,与你。与大家,并非是一体的。是你们在领着这个国家,领着华夏向前走,而四哥儿我,皇帝我,还得照顾着瞻前顾后乃至畏缩后退的人,得在国势与公道中以权谋辗转,得牺牲小仁求大仁。居此位置,就再不是圣人。我的名声只是作为的影子,如果舍本逐末。为名而名,何须开此新世?你之所求,不准!”
于汉翼抗声道:“可是万一……”
李肆笑道:“万一?现在已有万一了,你敢说国中无人揣测汪瞎子之死是我下的手?今日爱我之人,明日或会恨我,今日恨我之人,明日或会爱我,此时之名又有何用?要说名声,汉翼啊,你怕是不明白。百年后,若华夏还蒸蒸日上,国势不衰,我今日便是累累劣迹,后人也尊我是有道圣君。百年后,若华夏坠难。国人困苦不堪,我今日便是至圣至仁,后人也要唾为无道昏君。”
了这么多,李肆心中就一个彻悟:在朱一贵这事上,他不需要自缚手脚,更没必要在乎名声。什么时候皇帝成为虚位乃至被时代抛弃,国法才能真正替代天刑。在此之前,国法不适合制裁朱一贵,皇帝就得充当公正与正义的最后一道防线,这本也是华夏帝王大义的根基之一,他丢了君父,却不能丢了这一点。
李肆敛容道:“于汉翼,朕令你……”
于汉翼长叹一声,长拜接令。
十月十四日,秋意更浓,国中喧嚣热意也更为浓烈,而肇始者还在卖力地搅动着。
龙门学院大门外,朱一贵和杜君英刚结束了与学子们的交流,正准备上马车离开,门外围满了学子乃至行人,都满怀敬仰地求寄语签名。
护卫两人的警尉想把人群隔开,却被朱一贵斥退,“你的职责不过是护一人,本院事听民声,知民情,职责是护天下人,两相比较,孰大?”
将警尉赶得远远的,朱一贵在人群里扫视着,见到一抹身影,既是紧张,又是欣慰,他并没注意到,杜君英和他的神色一模一样。
在人群中寒暄一阵,朱杜二人离了人群奔马车而去,就在警尉松了口气,正跟上前去时,剧变骤生。
一个人冲出人群,手臂一晃,两把短铳同时亮出,枪口直指朱杜二人。
在那一瞬间,朱一贵暗道终于来了,他需要作的就是赶紧抱头趴下。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在他脑子里已转了无数遍,会有两枪,一枪打中马车,看似是奔着他去的,一枪打中杜君英,看似误伤,或者是杜君英舍身护他。
这是他早已谋划好的,来人是台湾本家心腹寻得的杀手,本就是杜君英当年在凤山所杀清将的儿子,还允诺事成之后遮护其到凤山隐居养老。当然,凤山就是他朱一贵的大本营,只要去了凤山,杀手是死是活,就是他一句话的事。
尽管此举很有风险,可一旦事成,不仅能除掉杜君英,洗清他朱一贵的嫌疑,还能再度提升他的名望。看,他朱一贵也成刺杀对象了,汪瞎子的遗产将被他全盘继承。
枪口就在不到两丈外,朱一贵笃定地抱头,即便枪口像是指着自己,他也没太惊惧,甚至还在赞这杀手演得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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