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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六,春光明媚,好兆头。
整个河东道已开始禁缴民间火器,寻常刀枪却是不理会的,襄陵县城也是人流滚滚,都是应募修造工程的劳力,唐大等人扛着棍棒,身藏利刃,竟然就这么混进了县城。
金师爷不愧是盟主,拟定了通盘计划,唐大吹牛说自己的抗英救**跟红马甲大战两三个时辰,直到对方援军赶到才不得不撤退,因此被编入了冲击县衙的主攻队里。另还编了两个策应队,在东西两门鼓噪,牵制县城中的义勇。金师爷则统领精锐本队,在襄陵城北阻击可能来援的灰衣、红马甲乃至红衣,一整套计划天衣无缝。
尽管心里有些发毛,被十多个老兄弟和从老家蒙城镇紧急蛊惑来的三十多个游手簇拥着,再瞅见其他路好汉也到位了,唐大心头也稳了下来。
左右看看,县衙前就一排黑衣松垮垮地站着,黑衣头目正跟谁高声对话,满口的“瓜娃子”、“搞锤子”,竟是四川来的,唐大心中更高呼老天助我,四川人顶个锤子……
其他头目也该是同样想法,粗粗打探了县衙前的情况,就听几声吼:“反了——!”
县衙前大乱,那排黑衣在头目的带领下,屁滚尿流地逃进了县衙,让好汉们更是热血贲张,冲进县衙去,杀了伪英官!
数百乃至上千好汉挥着棍棒,手持短刀斧头,浩浩荡荡朝县衙冲去,眼见英华自北伐起从未遭遇过的挫败就要在这襄陵县城里上演。
唐大已一脚踏上了县衙大门前的台阶,忽然感觉一股寒风迎面拂来,像是一道能吞噬一切的黝黑大门打开,已冲到天灵盖的热气骤然消散。
不是黝黑大门,而是大群黑衣冲了出来,黝黑如墨,密集如墙。
唐大听到自己用变调的嗓门哀叫了一声。手里的短刀重如泰山,不仅扬不起来,还差点落在地上。
下一刻,他整个人就扑到了地上。打着滚地摔出去,是被这股黑衣人潮给硬生生撞出去的。
哗啦啦皮靴踏步声不止,在好汉们愕然再转悚然的目光中,一身穿戴从未见过,如地府中的冥兵一般,黑衣潮涌而出,很快就在他们身前列出一道人墙。
蚌壳式胸甲、层叠护肩。连大小腿都有护甲遮住,铁盔护面一样不少,就在栅格间露出森冷眼瞳,一手长立盾一手三尺长刀,不管是甲还是盾都涂着黑漆,这哪里是官差衙役!?古时陷阵精兵都没这般恐怖!
黑衣人墙后,本是四川重庆府特警队队长,现在调任山西河东道置制使辖下警署事的于振英恼怒地骂着:“妈卖个麻批。等得老子腿都软个唠……”
他再扬声道:“哥子些,豁开了砍!你们手里的不是棍子,是刀子!对面的也不是哥老乡亲。全是二鞑仔!”
手里的长刀敲着上了黑漆的钢盔,于振英抡圆了嗓子喊道:“砍!”
套上钢盔,于振英也挥刀加入到人墙中,此时寒光之墙倾倒,已是一片血雨腥风,惨嚎声响彻天际。
“中埋伏了,黑衣比红衣还厉害!”
“娘唉,牛头马面来了!”
上千好汉被这不到两百个着甲黑衣砍得肝胆皆裂,亡魂俱冒。
“嘁,红衣……真是红衣来了。还废这瓜批力气,一通排枪你们全得成埋田的肥料……”
听着好汉们的呼号,于振英暗道,还真是把他们这些警差给高估了。
要真是英华国中那些在市镇里维持秩序的巡警,还真奈何不了这些乱党。可此次随大军北上的警差,全是从各县府特警队调来的精锐。英华每县都有特警。每县出一个小队三十人,每府出一队百人,汇聚起来就是数万大军。仅仅在山西方向,就有四川、湖北和山西三省的上万特警下到府县,配合官府制压地方。
尽管特警中也有老兵,但他们所长已跟红衣、义勇和镖师完全不同。准确地说,在另有无辜民人,不适合动火器的场合,用他们这些黑衣解决问题更干净利落,而且后患很少。今天这情形虽跟往日在国中镇压市镇骚乱不同,可以放开手脚砍杀,但大致情形还是一样的。
英华立国二十多年,国中绝不是一派和乐升平的景象,城镇越来越大,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生活节奏也越来越快,各方面利益和理念冲突也纷纷摆到台面上。清人嘴里所谓“南蛮日日不宁”的描述也是事实,而靠他们这些警差维持社会秩序的时势也越来越明显。
劳资冲突要上街斗,行业竞争要上街斗,推选院事时不同派的拥趸也要上街斗,水果蔬菜与板砖齐飞,这些事这几年在英华已习以为常,朝气蓬勃的英华,自免不了这类从人心上升到**的鼓噪。
前段时间反满,温和派和激进派,甚至激进派里的婉约派和粗旷派都经常在街上大打出手,特警的一项重要任务就是镇抚这种街头冲突,就对付成千上万乱民潮的经验而言,他们这些黑衣还真比红衣丰富。
眼下这些挥着棍棒短刀冲击县衙的大清“义士”,也就只是这种乱民级别。
推着盾牌,长刀猛砍,什么救**,什么忠义军的好汉们根本吃不住这股狠劲,纷纷掉头开逃。可从黑衣人墙中又丢出一枚枚铁瓜,轰隆炸出道道辣烟,不仅迷了眼,还咳嗽难挡,浑身无力。
哨子声不断,灰衣身影憧憧,将县衙周边围住,而当一队黑衣策马撞入还靠着一腔悍勇,猬集顽抗的义士人群中时,攻击县衙的行动不仅宣告失败,至少八成的参与者也尽数落网。
唐大命大,他晕乎乎被绑起来时,虽是一身血水,竟没半道伤痕。被投到监狱后不久,一些人就在黑衣的押送下进到监狱,挨个辨认身份,当某人出现在铁栅外,惊呼着大哥时。唐大又惊又喜,唐二!?
唐二还为大哥向身边黑衣争取道:“我大哥也知很多底细的,定能将、将功赎罪!”
唐大却硬气地道:“别以为这样就赢了,县城外还有上万好汉呢。你们最好赶快放了我,我给你们将功赎罪的机会!”
那黑衣鄙夷地道:“上万好汉?就你们这样,百万人就跟百万头猪似的,别说砍头,打靶都嫌手累!”
记起刚才县衙前的地狱般场景,唐大打了个哆嗦。
就在此时,城外东门北门。成百上千的“好汉”正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四周是队列严整的灰衣。这些好汉的确是牵制了义勇,可代价就是如鱼饵一般被尽数吞吃。更北之处,金师爷和刘道长被绑得跟粽子似的,正向十多里外的平阳府城押去。
“金师爷,你太不仗义了,明知我是天地会的。也要连我一起坑。”
“刘道长勿怪,任务需要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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