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管家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朱起镇左右踱了两步,手臂上的伤闷闷地疼起来,他低头看了片刻,快步走到宋研竹的屋子跟前,只见宋研竹一身素衣跪在院落里,头虽低低地垂着,身子却跪得笔直,没有半分怯懦,见了他,低眉敛目,没有半分生机:“王爷,您赐死我吧。”
平静如水,心如枯槁……朱起镇忽而想起这两个词来,怒火一丛丛拱上来,他随手拔下一旁侍卫的佩剑,剑尖直指宋研竹的喉咙。只见她略略抬头,缓缓地闭上眼睛……
“宋研竹,你就这么想死?”朱起镇轻声问着,心中忽而生出几分无力,旁人都说他长袖善舞,可偏生他遇见她,像是一阵乱拳砸在棉花上,半分使不上劲儿。
她到底哪点像襄竹?朱起镇认认真真地端详她,不由轻轻摇头:半点也不像。可是两个人都是他的劫数。遇见了也就遇见了,丢不掉。
“我不杀你,宋研竹。”他轻声道,“我知道你心里记挂着谁,我不杀你,我杀了他。”
说完,拂袖而去。
宋研竹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等朱起镇走远,宝莲这才走出来,扶起她时,只觉她浑身冰凉,忙将她扶到屋里,几杯热水下肚,她的脸色才稍微好一些,宝莲自个儿也是怕得不行,压低了声音哆嗦道:“夫人,奴婢欠你的,都还上了。奴婢装得了一回,装不了第二回,方才险些就被王爷抓住了!奴婢命贱不打紧,可奴婢还有家人……”
“往后不用了。”宋研竹一把扶住宝莲的手道:“我托你打听的消息你打听到了么?”
宝莲吞了下口水道:“打听到了,陶家大爷很得圣上赏识,自请剿匪后,身上便给了他一个正四品都司,他短短一个月内屡建奇功,剿了京师附近好几个山匪的贼窝,听说昨儿半夜又突袭了几个寨子……外面人都说,陶都司过不得多久,还得升官!”
宋研竹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末了低声道:“谢谢!”一壁说着,一壁起身从笸箩下面取出双鞋子来,说是送与宝莲的弟弟宝赞,宝莲还要再推,到底拧不过宋研竹,再看那鞋子,不过是双普通鞋子,用的是下等的料子,同满大街孩子穿的都是一样的,她不疑有他,便收了下来。宋研竹随手又送了碟桂花糕与她,她也收下了。
趁无人注意的时候,宝莲偷偷挪到那狗洞附近,将油纸包好的鞋子扔入狗洞,不多时,便有一双小手伸进来将那双鞋子拿走,隔着一堵墙,她听到外头轻轻地“瞄”了一声,这才放心地扣扣地面,起身离开。
那一厢,宝赞得了桂花糕和鞋子,正欲换上,低头看看自己脚上的破鞋又有些舍不得,将一双新鞋揣在怀里,取出一块桂花糕小心地啃着,正低着头,眼前忽而几匹马呼啸而过,他吓了一大跳,侧了身想要躲开,怎奈身子太过瘦弱,一时没站稳,晃晃悠悠地跌坐在地上。
眼见着又一匹马就要踏过他的身上,他下意识闭上眼睛,只听身边传来路人的惊叫声,身上一轻,便有人将他捞了起来。他睁开眼,就见一奇怪的男子正抱着自己,看样子是个端方温润的书生,身上穿得却是铠甲,样子长得很好看,两鬓的头发却都白了……
“没事儿吧?”那人轻声问道。
宝赞摇摇头,那人微微笑着,宝藏年纪小,不知怎么得,就觉得他虽则笑,让人看着却难过。
“没事儿就好。”那人说着。正要放他下来,一双眼却突然盯着他手上的桂花糕,宝赞以为他是瞧上了自个儿的糕点,忙从善如流地往前推道:“恩人,你肚子饿了么?给你吃!”
那人摇摇头道:“这糕点是谁给你做的?”
“是我姐姐给我的。”宝赞笑着指向一旁破落的宅子,“她就在里头干活。”
“好,好。”那人不知怎得,眼眶都红了,低声念了句,“你就知道糊弄我……你瞧,这世上,除了你之外,还有旁人会在桂花糕里夹玫瑰花瓣……”
宝赞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思量着他或许想吃,便将桂花糕硬塞到他手里,就听一旁另一个男子道:“墨言,圣上还在等着咱们复命,咱们这就走吧?”
那人点点头,握着桂花糕挣扎了片刻,复又还给宝赞,低头时,见地上掉了一只新鞋,正要捡,宝赞忙弯腰捡起来抱在怀里,着急道:“恩人,这个不能送你,这个也是我姐姐做的……”
那人笑笑,摸摸他的脑袋,纵身上了马扬鞭离去,回头只见宝赞站在人群里望着他,他的心里头不止怎得,划过一丝异样。
一旁的周子安低声问道:“怎么了?”
他的眸色深了深,苦涩地摇摇头道:“没什么。”
只是见了桂花糕,便想起了宋研竹,一低头,也觉那双鞋上带了宋研竹身上独有的香气……
睁开眼,闭上眼,全是她的身影。
到底是魔障了,还是疯了,他也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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