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敢说。
那就是——分田地。
这个分田地,不是千年之后为万世开太平的那群人一般,带着锄头刀枪去打土豪,而是……另一种分田地。
即丈量天下,将地主固有之外的土地,全部分给百姓。
这是很庞大的工程。
谢神策不敢说,其实也还不是因为这项工程太过庞大,而是因为,这项工程根本无法开展。
纵观谢神策当年学习过的历史,大规模丈量天下的工程,开展过几次?
不是因为国力不够,甚至不是因为豪绅会反对,而是,这项工作,根本上就不会有几个人敢于尝试。
春秋以后,井田解体,私田合法化,使得私人占有土地、私人财产不可侵犯成为理所应当的规矩,于是大地主大世家占有数量巨大、质量上乘的土地,变成了常态。
随后,整个天下人都觉得,这是应该的。世界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不是么?
在这种思想下,不早说将地主的土地分给百姓,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就算是重新丈量土地,对于君主而言,都是一件极富挑战性的事情。
因为即便不分地主的土地,分荒地,对地主们来说,都是绝对不能接受的事情!
泥腿子们有了田,还会给我们种地?土地没人种,我们吃什么?
维护统治的每一块砖石,其利益都是需要统治者仔细掂量的。
于是分田地,就成了忌讳。
这个忌讳,其实一定程度上,皇帝们是愿意尝试的。
首先,大量的荒田无主田被清理出来,再被分出去,就直接能增加财政税收。
其次,百姓有了自己的田地,手上宽裕了,人健康了,军队会更强大。
最后,田地还可以将依靠其生存的百姓,死死拴在上面二不用担心他们不安分。
当然,好处绝对不止这三点。在如今这样诸国争霸求统一的时代,富国强军更是每个国家每个君王都梦寐以求的。
只是,改土必然要变法,而变法,岂是那么容易的?
李恢管仲商鞅,王安石张居正,有哪一个下场好了?
做臣子的没有好下场,做君王的,在后世的史书上,会有好名声?
每个人都怕。不但生前事,而且身后名。
然而……
这一切,在谢神策这里,就不存在了。
没有中央集权那么高大上的东西束缚,华夏城就是一张白纸,谢神策用红墨,画出来就是红的,谢神策用黑墨,画出来就是黑的。
于是在这个冬天第二场雪的时候,华夏城第一批田山地的分配,就开始了。
这样的分配,在谢家幕僚的指挥下进行的井井有条,辅助以鼓动性的宣传,仿照商鞅二十等爵制的激励条例发行出来,着实让一些人振奋。
毕竟,有自己的田山地,那是所有流民梦寐以求的。
谢神策在这段时间,异常忙碌,不只是分田地的事,更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处理,常常到深夜书房依旧灯火通明。
淮扬道来的书信,经过数到中转运过来的物资,与西北的沟通,谢家铁卫各处渗透传回来的情报……
此时的华夏城,就像一个巨大的大脑,集中了谢家隐藏的各种人才,在谢神策的指挥下,对四面八方的信息进行梳理分析,然后做出决策,再传送到信息发出的位置。
这样的工作其实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而且取得了不错的成果。
之所以这段时间最忙,是因为十二月,已经是正隆十一年最后的一个月了。
在这最后的一个月,那些这个时代叱咤风云的枭雄们,其目光依然是在有数的几个地方。
西北,河北道,湖北道,淮扬道……
于是一些地方的细微动作,就被一些人,无意识的忽略了过去。
比如在十二月中的时候,一个哑巴与一名奚人狼骑共进晚餐。一个翩翩如玉的少年公子在有红衣陪伴的男子帐中,下了一盘棋。一个相貌极其普通的男子,用小西瓜那么大的圆球,炸开了一块万斤巨石。
轰……这个时代人们最引以为豪的战争模式,从此彻底发生了改变。
这样的时代变革,起源不过是硝石硫磺等炼丹的东西。其向这个时代发出呐喊的介质,不过是一根铁质的空心筒。
…………
既然下雪了,纳罕将军等人也不好多久,毕竟出来将近一月,寸功未有已是丢人,要是再被大雪封了山回不去,就是贻误军情了。
纳罕决然不会因为这个被有心人攻讦,事实上如果不是苦于找不到借口,他早就想回去了。
这里的头领太年轻太稚嫩,这里的人太暴力太不友善,这样的一群……乱民,能有什么招揽价值?
更何况这里也没有美酒和美丽的姑娘。
在离开华夏城的时候,纳罕将军心里对谢神策的愤怒其实已经没有多少了。
毕竟是个小娃娃,估计也是被架空的——不然以首领之尊,怎么会亲自去看马产崽。
内心的更深处,纳罕其实已经在同情谢神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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