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这可就说不清了。也不知道他们经历了多少的岁月,才有盘古。”
“是啊。”他点点头,看看眼前的山川,又抬起头来看了看头顶那无边的天幕,说道:“我在扬州的时候,可谓一言九鼎,万人之上,但站在皇城当中,看着皇帝,他才是天子。但我想,就算是天下至尊,面对这些山川江河,也太小了……我说的不是个子。”
我低头看了他一眼。
天色尚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那双眼睛格外的亮。
“而比起天地宇宙,好像这些山川河流也算不了什么了。”
“……”
“人生百十年,如白驹过隙,比起山川河流,都不过是沧海一粟,再要相比起那正襟危坐的天地宇宙,那就实在是微不足道了。”
我低头看着他漆黑的眸子,还有仿佛凝结了夜露的长睫,慢慢道:“大人这是顿开天眼看红尘么?”
他也抬头看向我,慢慢道:“可怜,身是眼中人。”
我笑了一下。
“大人今天怎么突然感叹起这个来了?大人少年才俊,又那么得皇帝的赏识,不正是春风得意、大展宏图的时候,怎么反倒学着那些老学究,开始悟道了?”
他也笑了一下:“宇宙正邪立,天地阴阳分。不悟,道也在。”
“……”
“况且,当官的未必不能悟道。我看天地宇宙,山川江河,这些都是天道纵之,吾辈无以施为。与其感叹天地之大,不如行言行之小。”
“……”
我没再说什么,只微笑着看着他,但脸上的微笑正在慢慢变淡。
你快被傅八岱带入魔障了。
他愣了一下,像是没听清,抬起头来看着我:“刚刚夫人说什么?”
我一惊,才发现自己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急忙打了个哈哈混过去:“没什么。”
他疑惑的看了我一眼。
我掩饰的笑了笑。
他便也没有再说什么,我跟他谈了这么会儿,自然也没什么好冥想,好钓鱼的了,便将鱼竿收了回来,看他一扬手,熟练的收线、拿钩,倒像回到了当初那个还充满咸腥味的小渔村。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欢天喜地的将自己的收获捧给我看。
我看着那空荡荡的鱼钩,一时有些怔忪,他已经一边收线一边说道:“对了,夫人怎么起这么早?离儿呢?”
“……”
“哦,夫人不要见怪。本府这几天叫习惯了。离小姐她——”
“我不见怪,大人也不用见外。”我笑了笑:“照辈分,大人叫她一声离儿天经地义,况且这一次是大人对她,对我们母女有恩。”
“夫人言重了。离小姐——”他看了我一眼,便笑道:“离儿这个小姑娘,天真烂漫,活泼可爱,真是很讨人喜欢。本府倒是很希望自己能有个这么乖的女儿。”
我握着围栏的手,从刚刚的用力,到现在,已经失去知觉了。
我不能去回想,什么都不想。
我没有听芸香的话,我已经失去了光明正大,去想念他的权力。
但此刻,他就在我的面前。
活生生的,甚至连他身上那种熟悉的气息,都一如既往的,包围着我。
他已经忘了,甚至可以在我的面前这样轻松的说话,因为他丝毫不知道,他叫的这个名字,也有他的一分力,他喜欢的这个小姑娘,曾经就是他的女儿,在他的怀里哭闹,吮吸他的拇指,甚至尿过他一身。
他忘了,都忘了……
“……扬州府虽美,但是那些人都怕本府,站在我面前大气不敢出,搞得死气沉沉的。倒是有离儿在,才让那里有些活气。夫人,夫人不知道,离儿刚到府衙的第二天,就爬上楼顶去看风景,吓得府里管事的人,直接昏过去了两个。哈哈哈哈。”
……
我回过神来,他还在兴致勃勃的说着离儿的“光辉事迹”。他现在这个样子,不像是渔村那个勤奋上进的刘三儿,不像是朝堂上谨言慎行的刘轻寒,也不像是扬州府杀伐决断的刘大人,倒像是个老头子,唠唠叨叨的说着一些无谓的小事,却像是自己的大事。
我微笑着看着他,等他唠叨完了,我笑道:“大人为什么这么喜欢离儿啊?”
“我?”他想了想,自己也笑了一下,道:“本府也不知道,就觉得本府跟她投缘,好像上辈子就是叔侄一样。”
叔侄?
我淡淡的一笑。
也许,在将来的有一天,如果离儿认祖归宗,如果他迎娶了长公主,那么再算起离儿的身份,再算起他的身份,可能真的会是叔侄吧。
只是不知道,会不会真的有那一天……
他已经熟练的将鱼竿鱼线都收拾利落,又拎起一边显然空荡荡的鱼篓,便起身要离开,我急忙道:“大人。”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我。
我想了想,还是说道:“虽说大恩不言谢,但这一次的事,我还是真的要感激刘大人。”
他没说话,微笑着看了我一会儿,突然道:“那夫人愿不愿意报答本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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