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不是保母!
当然,总算这位晋王还有些正性,信上末尾透露了另一个消息。从前判了流崖州的晋王府典簿邓忠,其老家乃是南京,虽说家里几乎没什么亲朋,但还有一个堂弟正担任着金陵书院教习,正是她在小桃源见过的邓冀!
“掌握江都卫容易,一来皇上此前便有意重整江南,十几年来一大批文武才俊都被逐渐分派到了这儿,尽管并非高位,但关键时刻助我一臂之力已经足够了;二来,除了我们船上跟来的数十亲兵之外,还有天策卫一百人早已经过来了,所以单单江都卫这五千人,要握在手里并不算难。要紧的是,南京尚有应天卫、水军左右卫,再加上散在各地驻扎的人马,哪怕并非精锐,加在一块也有四五万,因算不上精锐,从前都是爹不疼娘不爱的角色,上头的指挥使都是去岁一一换上的,他们自是忠心不二,就不知道下头如何。”
萧朗在旁边听杨进周这么说,突然开口问道:“杨兄,你和那……荆王殿下这次到江南,究竟是为了什么?若是税关和税法,你是武将,他是亲王,还不如让内阁派一位阁老挂帅下来,凭着那资历人望,断然不至于真有什么问题,为什么是你们?”
此话一出,就连正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替荆王那家伙善后的陈澜都一下子转过了头,好奇地瞥了瞥自己的丈夫。就好比她有些事情只能藏在心里一样,杨进周也只会和她说可以说的事情,诸如此次下江南的真意,她也只是隐隐约约猜着几分。果然,这一次,杨进周又陷入了沉默,好一会才歉意地看着萧朗说:“萧世子,不是我不对你说,皇上倒是说此行不妨多多借助你之力,是殿下在这次的信上特意吩咐,暂时不得告诉你,让你好好养伤。”
“又是他!”萧朗一下子变了脸色,没好气地攥紧拳头狠狠一捶身旁的扶手,旋即就懊恼地说,“算了,我不管他!既然是他想把事情闹大一些,那我就遂他的心意!上次那个樊成还说三月三会在瘦西湖上仿效从前上巳节的习俗,举办游湖大会,晚上则是遴选花魁,力邀我去凑个热闹,我当时回绝了,可这次……”
想起荆王在信上还让自己管住萧朗不要带着伤随处乱跑,可此时此刻,这位冷面镇东侯世子却是咬牙切齿地说,要去参加什么游湖花魁之类的勾当,陈澜终于不得不开口打断了他:“萧世子,你是不是忘了,若是以你现在的身份出面会引起多大的骚动?只怕到时候不止是花魁娘子,就是那些男人们,兴许也会趋之若鹜吧?”
刚刚还想着横竖是那家伙让自己造势,索性胡来一把,可陈澜的这提醒却犹如当头棒喝,一下子把萧朗敲醒了。一想到那天四个俊美得不像话,直到现在还被他扔在前院打杂的四个小厮;一想到那天晚宴时那几个戏子浑身上下的馥郁脂粉香气,他就有一种呕吐的冲动,随即就抓起了一旁的紫砂茶壶,咕嘟咕嘟灌了满肚子的凉茶。
“该死,真该死!”
无疑,由于萧朗的心绪大坏,这一次并没有商量出什么子丑寅卯来。而陈澜挽着杨进周回去的路上,却轻声说了骏儿的事,末了便取出了刚刚随身带的一个锦囊,从中摸出了那块金牌。杨进周接过来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番,面上就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怎么,是东西有问题?传说中不是拿出这金牌就好比皇上亲临吗?”
“东西没问题,这金牌我认识。”见陈澜看着自己瞠目结舌,杨进周不禁笑了,“你刚刚说的那种如朕亲临的金牌,是戏文之中才有的东西。就好比这次晋王作为钦差巡狩江南,那王命护卫不是还护着一辆车吗?里头就是刻着如朕亲临的王命旗牌,由御命旗牌官看护着,并不是可以轻易动用的东西。至于这金牌信符……是用来调兵的,和单单可以便宜行事的王命旗牌不同,两面金牌一合,背后的编号若相同,就能够调兵一方,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东西比那搬动不便的王命旗牌更重要。”
陈澜想起自己本以为掣出这样的玩意就能威风八面,一时间自是颇为尴尬。一旁的杨进周看在眼里,忍不住在她鼻子上轻轻点了点:“你啊,有时候聪明得好似鬼灵精,想不到也有想当然的时候。这东西你收藏好,到时候我去查一查上头的编号,兴许会有些线索。话说回来,你觉得那毕先生如此煞费苦心,为何不来见我们?”
“偶园在城外,他应该是在城里。一开始兴许他想弄清楚事情究竟如何,可如今当是困在城中不敢随意冒头。但如今四处都在找他,我又交托了江四郎,应当很快就有结果的。”
夫妻俩边走边说,当踏入自家院门的时候,两人就同时听到了一阵古筝乐声,等到跨进正房门槛,那古筝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惊喜的嚷嚷:“太好了,我想前几天的音怎么不准呢,谢谢姐姐,姐姐你真能干!”
听到这嚷嚷,陈澜不禁莞尔,紧跟着内间就传来了红缨的笑声:“就这么一丁点事情,我就能干了?那刚刚长镝给你做点心吃呢?”
“呃……长镝姐姐也能干!”骏儿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随即很干脆地说,“总之婆婆和姑姑是好人,姐姐们也都是好人!”
这一圈好人卡发下来,陈澜终于忍不住打起门帘进了东屋,因笑道:“敢情咱们一家人在骏儿你眼里都是好人!怎么,你就真的练了一下午的字,没去午睡过?”
看见陈澜进来,骏儿立时转身疾步上前,偷觑了一眼杨进周就规规矩矩冲陈澜长揖了下去。陈澜不等他弯腰到底就托了他一把,待人抬起头来就指着杨进周道:“这是你姑父。”
杨进周端详着忙不迭给自己行礼的小家伙,只微微颔首。他毕竟不似陈澜这般随随便便就能和人亲近在一块,见她拉着小家伙到一旁的软榻坐下,又是嘘寒问暖,又是笑着给他拿水果和点心,间或还有不少亲昵的动作,他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怪不得她对那事情如此在意,原来她竟是这般喜欢孩子!是了,连陈衍那样只小她两岁的弟弟,她都当成小孩子一样看待……
看着那幸福轻松的一幕,杨进周若有所思地伫立了一会儿,却悄悄地转身退了出去。待到了正房外头,他抬头看了看天,随即就大步出了院门,一直到了前院,便让人去叫秦虎过来。待到那黑塔大汉来了,他朝下首的一张椅子努了努嘴,随即就一字一句地说:“你去挑上十几个人,待会随我出去一趟。这样……”
转瞬间就到了傍晚,由于江氏还惦记着萧朗,晚饭之前还特意拉着陈澜去探望了一遭,见人显然的精神不好,她还以为这位镇东侯世子仍尚未想通,拉着人唠唠叨叨说了两刻钟,那些嘱咐不外乎是静养、不许走动、不许劳神……还是陈澜情知人家是怎么回事,一次次打岔,这才总算是让萧朗得了耳根子清净。只是临走前门帘落下的一刹那,她回头一瞥,仍然看见了萧朗脸上的无奈和懊恼。
这一天的晚饭仍是三个人——虽说多了个骏儿,但杨进周却出了门——于是当一顿饭吃完,江氏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本以为只是在扬州稍稍停留,结果如今反倒是忙起来了。让全哥去忙吧,今天去了大明寺,明天我们娘俩再带上骏儿去城里逛逛……”
话音刚落,就只见庄妈妈进了门来,手里还拿着一张泥金帖子:“老太太,夫人,这是刚刚送到门上的,说是梁府。因为之前没听说过,所以我有意多问了几句,这才知道这梁家也就是未来荆王妃的娘家。因这不是平常人家,我不敢造次,留着人在小花厅奉茶等候,这就亲自来回禀了,见或不见全凭老太太和夫人做主。”
“荆王妃的娘家?拿帖子来我瞧瞧。”
江氏忙接过了帖子,和陈澜几乎头碰头一块看完了,她才合上了帖子,表情颇有些微妙:“说是家里的玉兰花开得好,请咱们过去赏玩……可我看应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请的应当是……那一位吧?这不去的话总是不给脸面,可要是去了……总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个精明得像鬼似的家伙是不是早就料到了这一遭?
陈澜竭力忍住自己咬牙切齿的冲动,不动声色地说:“老太太说的是。这样,送帖子的梁家那个妈妈咱们就不用亲自见了,请柳姑姑去见一见就好。毕竟荆王殿下的婚事是从前皇后娘娘定下的,柳姑姑出面正好便宜。至于后日赏花,请柳姑姑转告一声,就说那位因一路劳顿,如今要静养,娘也是身体禁不住劳顿,需得在家歇着,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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