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爹,我知道了,下次一定改还不成吗?”嘴上如此说,章晟却焦躁地坐在马上伸长脖子往里头打量,等到父亲又投来了一个凌厉的眼神,他才实在没办法,只能从马背上下来,却又嫌热,一时两个袖子都捋得老高,脸上脖子上都是一片油腻腻的汗珠。
不消一会儿,那门房就领了一个人从里头出来,不是顾泉还有谁?顾泉讶异地端详着风尘仆仆的章家父子,旋即笑说道:“章爷和章公子这一路辛苦了,这是马不停蹄赶了过来吧?如今章姑娘挪到了东府的会芳阁,独居一院,你们探望也便宜。不过这时刻多半宫中那位沈姑姑正在教习礼仪,我让人先过去通禀一声,二位若不介意,洗个脸换身衣服过去可好?”
不等章晟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章锋就点点头道:“也好,有劳顾管事了。”
尽管章晟根本就不想这么折腾一回,但父亲都答应了,他也不得不耐着性子跟着顾泉先进了门去。到了一个小跨院,听顾泉还要吩咐人烧水沐浴,他终于不耐烦了,直截了当地开口说道:“顾管事,不用这么讲究,我们在北边也是就着雪水擦擦身而已,这么热的天,我自己提两桶井水冲一冲就完事了。”
“那我就让人去预备两套衣裳。”顾泉打量了一下父子俩,便大略知道穿顾长风和顾镇的旧衣裳估摸着差不多,一点头就转身离去。
章晟不想再听父亲教训,随手扒拉下了身上那件灰蒙蒙沾满了尘土和油腻的上衣,三两步来到了井边轻轻松松提了一桶水上来,对着精赤的上身便是痛快地一浇,看得章晟直摇头。然而,他这个做父亲的也不想在顾家人面前训斥儿子,寻思顾泉刚刚透露章晗已经搬去了东府,他想到顾家还聘了一位王妃,便是东府那位大小姐,顿时明白了这番安排的缘由。想着想着,他的思绪就飞到了远在保定府的妻子和幼子身上。
也不知道这一趟婚事是在哪儿办。赵王世子听说在京城已经很多年了,而成了婚的秦王世子亦是在京城,如此说来未必能回保定府。赵王此次必然是要来报捷献俘的,而赵王妃却未必能抛开王府内务抽出身来。毕竟,赵王府这一趟又不止赵王世子这一桩婚事,陆陆续续另外三个儿子都要备办起来。可婚事缺了婆婆,日后章晗随赵王世子回到保定府,和婆婆不免就会有一层天生的隔阂。还有,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和幼子能不能赶过来……
“唉!”
叹气归叹气,可当章锋和章晟先后用井水胡乱冲洗了一下,换了衣裳前去东府的时候,面上都很好地掩饰了这股焦躁和不安。沿着西路那条笔直的甬道一路进去,一进二门,两人就发现干干净净的路上看不见什么人影,瞧着清冷而又安静。这时候,顾泉便在一旁解释道:“这里原本是三少爷住的地方,但自从他和二小姐李姨娘先后回了老家,这儿伺候的人多数都跟去了。太夫人吩咐,人不要安排太多,以免嘈杂惊扰了贵人。”
章锋有些生硬地点了点头。到了第二座穿堂处,顾泉便停了下来,抬了抬手说道:“这里头我再进去便有所不便了,章爷和章公子请进去吧。”
“多谢顾管事了。”
章锋按下心头激荡的情绪,拱了拱手便入了穿堂。视线才经历了再次由暗转明的变化,他就看见了女儿熟悉的身影,嘴唇忍不住轻轻蠕动了一下。然而,身边的章晟却远比他冲动,三步并两步冲上前去便急急忙忙地问道:“妹妹,你还好吧?怎么看着像是瘦了?”
“我当然好。”章晗那满心的离愁别绪被章晟这一句话给冲得无影无踪,一时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胡说八道,我成天锦衣玉食,怎么可能瘦了?倒是你,成天就知道争强好胜,身上又多了几道伤疤?听说大哥你还自动请缨去当诱饵,真是能耐了,连生死都不放在心上!”
说完这话,见章晟有些尴尬地缩着脑袋不再吭声,章晗只觉得眼前仿佛闪过了儿时成天追在调皮捣蛋的大哥后头抓人的情景,一时间竟有些恍惚。那时候她曾经一次次把章晟训得狗血淋头,他便一直都是这样当面唯唯诺诺,背后故态复萌,如今时隔多年竟依旧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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