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子。”太上皇的口中再次迸出了这个亲昵的称呼,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欣慰,“文治武功,武功易得,身为天子不用亲上战阵,否则若有万一则天下动乱;可文治难取,因为文治关系用人,用人不明则吏治败坏。可朕每观你求情,就能看出你的眼力。老幼妇孺,直臣谏臣,因律法,缘直情,所以朕很欣慰。朕那许多儿子,自从昭庆太子去世之后,一时择选不出最合心意的,立了你九叔,虽有不少冠冕堂皇的理由,但仍有一时之私心;但朕的那些皇孙之中,却偏偏有了你这个最合心意的。你父皇虽算得上一世英豪,可朕是因你而及他。”
这是太上皇第一次点明这一点,却已经是他的最后时刻。陈善昭凛然而惊的同时,心中更多的却是激荡和感激。父皇立他是因时势,并不是因为真的觉得他比陈善睿强;而现如今。祖父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立父皇竟然是因为他,这是何等的信赖,何等的爱重!
“皇爷爷。孙儿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听到陈善昭没有谦辞,没有惶恐,而是扎扎实实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太上皇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释然之色。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正想着就算如今撒手而去也绝无遗憾时,外间突然又传来了一阵喧哗。紧跟着,却是路宽撞开竹帘冲了进来,人都来不及站稳行礼便惶然叫道:“太上皇,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临盆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简直比此前开平急报的消息更加惊心动魄。陈善昭满脸呆滞。就连刚刚合上眼睛的太上皇亦是倏然睁眼,竟是不知怎的奇迹般地翻身向外,更是抬了抬手猛然按在了陈善昭的手背上。直到这时候,陈善昭方才惊醒了过来,深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了一下心神。这才沉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谁来报的信,让他进来见我!”
“是是是。”
随着路宽一溜烟出去,不消一会儿,秋韵就进了屋子。她跪下磕了个头后,见太上皇和陈善昭都死死盯着她,她便抬起头说道:“太上皇,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大约是两刻钟之前有的预兆。刘御医瞧过。如今已经由四个稳婆和单妈妈金姑姑陪着太子妃殿下进了产房,皇后娘娘那儿已经派人去禀报了,奴婢亲自来禀报太上皇和太子殿下。”
见秋韵脸色还镇定,陈善昭稍稍心安了些,紧跟着,他却只听背后的太上皇轻声问了一句:“太子妃可知道开平告急之事?”
“知道。”秋韵见陈善昭面色巨变。往外瞧了一眼后却是膝行上前,到了陈善昭跟前极近处,这才低声说道,“还请太上皇和太子殿下放宽心,刘御医早早诊出了太子妃可能早产,所以已经做好了完全的预备。太子妃此前平安生产过皇长孙,他会竭力保着母子平安。”
“好,好。”
太上皇轻轻舒了一口气,见下头这个婢女面色沉静气度从容,他便徐徐问道:“你是服侍太子妃的人?”
陈善昭本以为章晗的早产是因为开平告急这个消息所致,听了秋韵的话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此刻听见太上皇发问,他看了一眼秋韵,见其沉默不语,他思忖片刻便代其开口说道:“她是服侍太子妃的人。不过在服侍太子妃之前,她伺候过前六安侯夫人吕氏。是张昌邕从别人手上收来送给太子妃的。此前太子妃和燕王妃火烧赵王府趁乱脱出的时候,正是她和另外一个忠婢作为诱饵引开了大半兵马。”
“嗯?”太上皇大为意外的同时,从此时的距离看去,他甚至还能看清楚秋韵脸上那道长长的淡红疤痕。他看了一眼低垂着脑袋的陈善昭,良久方才说道,“当年的事,即便舒全可恶,朕实不该大肆株连……更何况吕氏一介女流……朕会让你父皇加恩赦免这些人。”
秋韵心心念念想的就是此事,此刻听到皇帝这一句话,她竟是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直到陈善昭撩袍跪下说了孙儿领命,她才陡然醒悟,狂喜之后便连连磕头,谢恩的话竟是一字一句都说不出来。
看着陈善昭那如释重负似的高兴,秋韵的喜形于色,皇帝正想开口说话,突然觉得胸口一僵,那种此前困扰他多日的感觉倏然间又冲了上来,一时竟是喉头发堵再也说不出话来。注意到这一点,陈善昭连忙上前扶着人平躺,又立时唤来了太医院众人。几个人轮番一诊脉之后,脸色全都变得一片惨白,院使更是不顾礼仪把陈善昭拖到了一边,随即声音颤抖地说道:“太子殿下,得立刻禀报皇上,太上皇……恐怕就在顷刻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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