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妖见他望来,挠首弄姿地傻笑。
帝川厉声道:“我家中长辈在仙魔大战后负伤未愈,我正要四下寻药,你莫跟着我,小心我剥了你的兔子皮做衣裳。”
阴狠地、无情地,不带半点暖意,这话一出来,就让凤九忆起她还是九音时,帝川也是这等不假颜色。
第331章再不能爱
兔妖冷哼一声,扭头离去。
凤九道:“你就不能温和一些。”
“对这种小妖,有甚温和的,下一处去哪儿?”
“阳灵石谷!”她微微一笑,“还有一处仙玉矿,木师兄只知有这么个地儿,却不知详细地方,我们去看看,胭脂泉那边还有毒草可用。”
对妖魔是毒,对她们就是宝贝。
凤九想的是冰肌玉骨草,当年所有人都不碰那草,就连自在碰一下便会被药汁烫伤,直至他淬体成仙,方才能碰触。
再到阳灵石谷,与当年凤九离开时截然不同。
帝川道:“木荣来过了。”
“他取走了上面的仙玉,下面的未动,既然是这样,我也不客气了,直接用混沌仙术将下面的亦抽出来……”
帝川淡得没有任何表情,“我给你预备袋子。”
她用排山倒海、大海捞针的混沌神诀取出仙玉,帝川就负责分成两类装起来,穿完之后,竟有二十只乾坤袋,而整个山谷更是被夷成平地。
木荣带走的多,却多不过她所得到的。
其实,这不是木荣带走的,而是凤九让自在在冰川上建了一座小镇,开了仙魔两域的黑市,这里的仙玉被妖魔挖去与自在做交易换魔晶、妖晶等资源去了。
因上次的冥晶是被木荣拿走的,帝川与凤九就以为又是木荣干的,木荣想寻此处,因无人领路,一直没寻到。
两人取了仙玉,再往魔都方向而行,来到胭脂泉时,所有的胭脂树、香膏树已经再无影子,只有小溪两畔的冰肌玉骨草长得密密麻麻,因妖魔碰触不得,也无人前来拔取。
帝川不待凤九说话,已取了仙器收草,一大片一大片的冰肌玉骨草连土带草被他收了进去。
凤九道:“留一片给木荣,就那片最少的。”
帝川留了一小片,说是一小片亦有近千株。
凤九像第一次来这里一般,沿着小溪往上,用手掠过溪水,很凉,没了当年的细腻之感,翻过了山坡,当年这小溪两侧全是胭脂、香膏两种树木,而今除了冰肌玉骨草就没发现旁的,她对帝川道:“这草喜欢在此处生长,偶尔种上一株,就挑了又瘦又弱的种上,过上若干年,这里又是一片。”
帝川扫过四周,“这里的土壤很干净,不像旁处,这许是缘何能生长的原因,要不我取些土回去?”
“多取些,你的空间里也可以放上一些种上。”
像药草这种东西,不能一下子全取完了,种了瘦弱的可以继续生长,而木荣来了,瞧着太瘦,也不会下去搜,着实这里一株,那里一株,收起来也费劲。
凤九翻过了山坡,继续沿着溪流往前,溪水是从这块大石头下流出来的,她微眯了一下眼睛,正待移石,帝川道:“我来!”他挥出双拳,用力一移,石头后面竟是一个山洞,洞里流出一股溪流,潺潺而流。
凤九轻声道:“《域外志》有个记录,说胭脂泉的大石之后有一上古山洞,里面满布毒草,这毒草会开花结果,花籽落入溪流,被带到外头,于是冰肌玉骨草长满了小溪所到之处的山坡。
帝川心下微恼:“你晓真相,还让我一路栽草?”
“那么瘦弱的小草,带回去也用不上,留下来不是更好。”凤九笑得无害,他所有的怒意立时全消。
一直沿着溪流而上,到了一处空旷的山洞,洞的中央是一个漂亮的石台,中央有一棵树,帝川夺口而出:“冰雪仙树!”
凤九盈盈一笑,“当年东极仙境的圣山上有一株这样的树,比这树要大,你瞧这棵至少有五万年以上的历史。你再瞧周围,全都是冰肌玉骨草,开着红艳艳的花朵。”
她拿出仙器,第一时间收了冰雪仙树与那座石台,甚至还收了中央的那处幽潭。她又收了一大片冰肌玉骨草,只收了长势最好的,留下稀疏的种苗。
凤九道:“你把外头的石头移回去?”
“移回去了。”
恐有人跟着寻来,帝川自要善后。
凤九想不到的,他要先一步想到。
凤九看着四下,除了叮咚的溪水,就连一个动物都没有,此山洞太过阴寒,“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有一种熟悉的味道?”
帝川用力地吸了一口气:“是仙液的味道。”
凤九道:“我们再往里走。”
两人一前一后,凤九行在走,帝川不离不弃跟在后面,其实从一开始发现她的好,他们的生活一定会更好,而今发现也不晚。
帝川唤声“凤九”,他深情地道:“我会替你寻到圣魂,域内域外的圣魂可换千世寿缘,下界圣魂只能换得百世。我……我一定会寻到更多的圣魂。”
仙界所生的圣魂,吞食一个,可增千世寿缘,知晓秘密的人不多,帝川是从敖杰那里听说的。
凤九淡淡地道:“你不必纠结过往,我早已放下,生命的长度不在乎曾经如何,而在乎活着的意义,苦过、受伤过,所以更珍惜。你要学会放下!”
她放下了,可他放不下。
知晓她曾经的付出,他只想好好地守在她的身边。
曾经,他是高高在上的大皇子,而她只是仙娥。
而今,她是仙君,他是上仙。
就像是一个宿命的轮回,让他们的身份发生了改变。
凤九突地放下了脚步,面前出现了一处悬崖,下面是泛着五彩光芒的湖泊,对岸是泛着五彩光芒的石头。
帝川惊呼一声:“神石、神液,这里面居然有这样的宝贝!”
这些神石神液的品级,比天帝木毅二人当年发现的品级还要高,如果早前发现的是中品,现在的就当是上品。
这当是出现在神界的东西,却意外出现在这里,怎不让帝川吃惊。
凤九闭上了双眸,努力地回忆《域外志》上的内容,神石神液无论对域内仙人,还是对域外天魔,都是极珍贵的,书上没有记载,只能说还无人发现。
帝川道:“这可不好收,我们的仙器最多是极品,用仙器收神液神石,装不了二斤就是一瓶。
凤九勾唇一笑,面上露出几分会意,“不好收就先不好,你取了寻常坛子装上两坛带回去,用仙器装这个,还真不划算,你挑几块神石带回去。”
帝川问:“你不挑?”
“你先挑,挑下是你的。”
他想:莫不是她有什么宝贝,有把握收走这处发现的东西。
凤九的气运好得爆表,难不成是她过去的万世太苦,所有的运气都集到了今生。
帝川挑了几块石头,放到自己的空间仙宝,又装了几坛子神液,他识趣地转身:“我到外头打座,你在此处休憩一会儿。”
凤九对他的识趣有些欣赏,看他离去,使了手诀,用冰神送她的神器将整个湖泊山洞都收了进去,刚收完,山洞震颤,凤九快速往外头跑。
帝川还未调息,跟着凤九出了山洞,刚跑到洞口,早前的那处神石洞塌了,整个山摇了两下,停了下来。
“凤九,此洞难得的清静,奔波这么多日,不如好好休息休息。”
两人回到洞中,在早前有冰雪仙树的山洞里盘腿打座,帝川很静,饿了就自取了仙果、琼浆吃。
凤九亦在平心静气地修炼。
不知过了多久,凤九拿出传送仙阵,放了块金仙玉,仙阵启动。
传送仙阵要启动,除了上品金仙玉与仙币,其他仙玉很难启动。
一个时辰后,空中光芒一掠,文筹与诸葛韫相继出现,“拜见仙君!”
“我得了几万株冰肌玉骨草,有三百株超品的,会开红花,你们带回去,照着各仙境的规矩,献三成给天帝天后,行事圆滑些,凑足整数,不然显得我们太过小气。我这里有十八袋仙玉,这个不必献给仙庭,上回我献了一处仙玉矿给天帝。”
两人接过仙器与一大堆乾坤袋。
诸葛韫揖手道:“仙君不必再寻南极天王。”
凤九等着后面的话。
文筹笑道:“南极天王甚爱天香公主,闯入魔都后\宫,从宫里盗走了好几株胭脂、香膏树,又寻得近二千株冰肌玉骨草回去。”
凤九问道:“我们在这里已经打座很久了?”
帝川道:“许有二十多日。”
诸葛韫道:“南极天王这一前往域外就是四月余,再不回去,天香公主就该急坏了。”
难道他们二人这一修炼就有两个多月?
想来天香最很是得意吧,木荣为她亲入妖魔域,敢入魔都盗神树、仙草,定要给她建一座比早前更美的合欢殿。
凤九吐了口气:“他平安就好,只是我此行还得继续往前走,你们先回去,得了好东西,我会与你们尽快联系,西极仙境、北极仙境那边,可适当赠送一千株冰肌玉骨草,各种等级的你们瞧着办。”
文筹与诸葛韫得了好东西,寒喧几句。
凤九道:“你们先行一步,我与帝川上仙说几句话,稍后将他传送回去。”
二人两人相携离去。
凤九收了传送仙阵,“你身上可留足极品仙玉?”
“恐怕得有十万斤。”
凤九勾唇苦笑:“你们男人,看重一个女子时,就能捧在手心当成宝贝,却能将其他女人践踏入泥。爱着的,你爱便是,却不能践踏他人,所有真爱的人,都应该得到尊重,即便你不爱,也不能伤害,更不能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上。”
帝川不知她这话是说自己,还是在说木荣,心头颇不是滋味,“你在怨我?”
“因为无爱,所以无恨,又谈何怨恨?”
凤九心头酸楚,对帝川,是她一厢情愿的单相思,对木荣却有过短暂的相恋,说不吃醋,说不心酸,那是自欺欺人。
她仰望着天空,“魔都就不必去了,我想独自一人去药妖平原。”
帝川跟紧凤九,不知过了多久,他带着歉意地道:“凤九,当年是我对不住你。”
凤九淡淡地,“过去了,我放下了。”
“我放不下,是我伤了你。你相信我,即便我与火雅好了一场,我与她只限于拥抱、牵手……”
“没亲过脸、没亲过小嘴?”
说得多清纯,她看到木荣与天香亲\嘴,还亲得如此忘乎所以,这二人才好多久,就好得如胶似漆,帝川与火雅好了数百年,怎会没有更激烈的举动。
其实,有或没有,与她又有何关系。
她对帝川早无情意,万世轮回之苦,她对他的相思早已经消磨在忘川河畔与石河之上。
帝川舒了一口气,“我知你不信我,旁人如何我不知,但我曾承诺,一日未娶她为妻,一日就不会碰她。那时候,我以为当年在百花盛宴上吹《逍遥曲》的人是她,以为她就是那曲子的主人……”
“谁人不晓,你因一支《逍遥曲》爱上恣意纯真的曲子主人。万世轮回,我没了恣意,更无纯真。如果纯真注定付出的代价是被人欺凌,我宁可做恶人。”
木荣因她不是九音的转世,爱上了九音转世的“天香”,曾经的温柔不在、痴情亦不在,她不屑用“九音”转世来束缚住他。
木荣爱的是九音,而她早已不是九音。没有九音的率直纯真,没有了九音爱的炽烈,更无九音的良善、敢爱敢恨,而今的她,不愿再轻言爱恨,那一场相思苦、一厢恋,生生折腾了她所有的力气。
与其如此,她倒不妨与帝川说过明白,真真切切地告诉他“我不是九音,现在的我与九音是完成不同的人。”
凤九继续道:“师父至今昏迷,他以命换命,用他的昏睡换我的重生,我得替他守护东极仙境,这是我不能推卸的责任。
如果责任要我步步为营,我愿意学得圆滑、世俗,甚至愿意去算计别人。为了让东极仙境的臣民过得更好,我愿意讨好天帝天后,愿意来到这里,替他们寻取更多的资源,我愿意担负我的责任,只为了师父,这个天地间唯一待我好,却从不求回报的至亲。”
她是女子,却因为心中的愧意与感动,独自担下,她不说苦,也不言累,认为这就是她的责任。
木荣因为她不是九音,果决转身。她是九音转世,可帝川喜欢的是当年的九音,不是现在的她。帝川带给她的,是太多的痛苦与磨难。
凤九道:“你别将心放在我身上,万世轮回,我的情根早毁。月老说,任何一段情,在我这里只有开花,不会结果,因为我没情根,得不到一段永恒之情。如若这是宿命,我认了。
万世轮回,在放下你之后,我爱过一个下界的凡人,而今他也飞升上界。无数世轮回,他没忘掉我,我也不曾忘记他。所以帝川,我们回不去了。”
一声回不去,时光不再来;一声回不去,沧海已桑田;一声回不去,痴情终有变;一声回不去,道尽她多少辛酸哀愁。
一声回不去,却让他痛得不能呼吸。
他终于明白,当年的九音爱得有多深、多么卑微,爱得忘了她自己,爱得为他痴狂疯癫,爱得痛的终是她一人。
“我不会爱你,更不会去爱一个因为愧歉,因为想弥补就装出爱我的男子。我不屑要这样的爱情,我要的是刻骨铭心,真心真意,就算他日失败了,我也无怨无悔。”
她是骄傲的,骄傲得不屑要一段虚伪的爱情,骄傲得都不想委屈自己的感情。
她就像在说别人的事,平静地,轻浅地,“下界凡人里,有女子即便是爱十次,前九次失败,至少最后一次会成功。我卖给你三生石,是为了替东极仙境的臣民暂解燃眉之急,那时的仙境没有仙玉,我们太需要仙玉了。我卖给你的是我疯癫之后三千九百世里刻下的石头,而那些石头是石河之中最没有感情,最没有灵性的石头,对我没有任何的意义。
生生世世里,我从未活过二十岁,最短的时候出生半个时辰就殒命。疯癫了,忘记了痛苦,却只是习惯地刻下名字,疯着疯着,在某一世里遇到了一个大师,他对我说了好多话,诵了许多经,我就清醒了,也就平静了。
又是三百世后,我终于学会了放下。我在最后的九百九十九世里,不再刻石头,而是一次次漫步在石河,漫步在忘川河畔,我告诉自己:曾经的我多傻啊!实在太傻了,傻傻地爱一个人,傻傻地等一个人,不值得。过往的痴情也好,傻也罢,都随风去了。我可以试着去爱很多人,却唯独不会再爱你,所有的情早已消磨在忘川河畔,消磨在石河尽头。”
她的话语,是最温柔的刀,温柔缱绻地扎在他的心上,却让他甘心承受,只因这是他欠她的。
“在后来,有一个过忘川河的翩翩公子,每一次过河,他就会替我吹一首曲子,那曲子很好听,就这样我认识了他。若干世的轮回,若干世与他见面却最终与他错肩而过。
就在我魂飞魄散的那天,师父以命换命替我换了五世寿缘,我又用了下界一个甲子的时间,重新聚拢自己的魂魄,成为下界的凤九。”
以前不懂,为何她的魂魄会出现在东极仙境的圣池之上,后来才渐渐地明白,是木毅在圣池底摆了一个聚魂阵,聚魂阵上刻的都是她“九音”的名字,她重新聚拢残魂碎魄,重新以圣魂的形势出现在圣池之上,让整个火族的人都以为她是圣魂。
凤九道:“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的玩笑,因为族中长老收的俗世弟子,我修炼之时被人偷袭,灵魂离散而去,被那俗世弟子捉到我的灵魂,用我的命格替他家族改变,生生浪费了几世寿缘。
我飞升仙界其实是我最后一世,我明明是天王期的修为,却像半仙之人一样除了修炼时不睡,其他时候每日必要睡一个时辰。我的灵魂就像一个步入年将朽木的老者。我原就是老者,一个历经万世却有幸还多活了五世的人,历尽沧桑,容貌虽看似十八,心境却是一个苍老得不能再苍老的人。
帝川,我不会再喜欢你。如果我还能爱一个人,我会把这最后的机会给无数次在忘川河畔给我吹笛子听的公子,即便他是下界的灵魂,是他给了我在万世轮回之中仅有的温暖……也是他,让我最终坚持走完了万世,也最终含笑面对自己的魂飞魄散。
万世的最后一世,我是修罗大陆大宗门的内门弟子,他是世仇宗门之子,而他却在一场历炼中意外殒落。我为他哭,两位宗门师兄却因我的泪动了情,惹得钟情他们的两位师姐对我嫉恨非常,最终丧命两位师姐的暗算之中。
那一日,我依旧坐了丁老伯的船,孟婆、丁老伯几乎所有的冥仙都知道那是我的最后一世,而我却只想着能最后一次见到她。忘川河上,我感觉到自己许不能最后与他说话,我想最后为他唱一支歌,谢他无数次给我吹的笛子;我想对他笑,回报他无数次在忘川河畔对我的慰藉。
万世轮回,那是我最快乐的一天,我一上船,就瞧见他立在对岸,我知道他在等我。上苍何其残忍,让我在他面前魂飞魄散。我在唱歌,他静立岸畔笑望着我,想与我说话,我却明白,我连最后与他道别亦不能,留给他的,只能是我最美的笑容。
再续五世寿缘,我与他再度相遇,而他的名字却被另一个女子刻在我用过的三生石上,让我与他一错再错。
后来,我飞升上界,几度前往冥界,又与他有过几次相遇。从我飞升离开后,到他与那女子续完三次三世姻缘,他后来的生生世世,不是为僧就是修道,最后是修仙,再未留下任何的情债。
我知道,他是因为我。我爱他!他为我,自尊自爱;我为了他,不想再与任何一个男子有任何暧\昧、瓜葛。帝川,对不起,你不用再陪我去药妖平原,曾经的你,给不了我想要的温暖,往后也不需你再陪我。待我回到东极仙境,我会安排你去富庶地做城主。
有些人,错过了就不再,这一次我不想错过了他。我知道,万世寂寞、万世苦难,我真正要等的人是他,是那个能温暖我灵魂,能真正懂我、怜我、珍惜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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