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苍蝇!」
小苍蝇猛地回过神来。
「啊?」
「小苍蝇,不够力,飞不起来啊!」
「好、好……」小苍蝇气喘吁吁地回答,抹去满头大汗,深深吸了一大口长气,然后一鼓作气使劲推动这座架在大树干上的推把,双脚跟着大力踩步向前跑。
这是凝月城北门外不远处的一座小小山头,上面覆盖了一片疏疏落落的相思树林子,其中一棵枯树干上,离地丈高处以干为轴架着一个圆形木环,木环一端是两座连结的鞦韆似的长板,对面一端是根实长棍,和下面另一个半人高的木环接在一起,有个突出来的可以推握的把手。只要推着把手,木环一转起来,就可以带动那鞦韆长板绕着树身飞旋,整个推力组合和磨臼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小苍蝇现在正卖力推动木环,好让趴俯在长板上的公孙嬋可以「飞起来」。
某些时候,小苍蝇觉得现在的小姐并不比以往的小姐好应付,甚至更令人疲于应付,好比现在。
死亡前,重生后,真是匪夷所思又说来话长。
*
月灵庙内,当公孙嬋自棺内睁开眼坐起身时,至亲的老爷夫人尚且吓得心惊胆破,更别提那些尖叫昏厥的家僕奴婢与屁滚尿流的百姓了,就是真心哀哭的小莹也吓得差点两眼一翻,不省人事。
公孙嬋犹如大梦初醒,茫然地任公孙夫人抱着大哭,一脸懵懂。大夫诊不出个所以然,她死又重生,本身就不可思议,大夫又惊奇地发现她脉搏强靭有力,全不是先前像是随时会停止的虚缓疲弱,竟有如与命同生的病根子已全然连根拔除。这下子老爷夫人又奇又喜,言道定是广寒娘娘可怜他们得女不易,还了他女儿,又带走了她的病。
奇异的是公孙嬋认得所有的人,却记不得这些人的性情习惯,以及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包括自己的父母。初时,小莹有种又从六岁的小姐开始伺候的错觉,她许多事不懂,竟像是于这人世一无所知,一次她试探地问公孙嬋凤凰之事,得来的是一脸茫然不解。
她忽地喜欢上任何有翅膀的虫子,不论蝶蛾蜂蟀,地上捡到活的定要放回树上,死的就挖洞埋起来,这不禁令小莹想起她曾经虐死过一隻夏蝉。
公孙嬋更擅自将小莹改名为小苍蝇。
「什么小苍蝇,多难听啊,要不叫小萤还好点,若一定要虫子的话……」她可是个姑娘家呢,叫那种奇怪的名字多丢人。
「可你老在我耳边团团绕、嗡嗡叫,比较像苍蝇啊。再说你屁股又不会发光。」
若非公孙嬋笑得一派天真,小莹真要以为她恶意拿她寻开心。
公孙嬋夜里还会自言自语,听得小莹头皮发麻,一次轻手轻脚撩开床幔,只见公孙嬋对着腕上那夫人送她的白玉手鐲兀自咯咯笑得开心,一见小莹便说:「别偷看,我朋友不见外人!还有,我朋友说你裤管上别着一根针,小心扎了脚!」说完娇笑着把床幔拉上。
小莹低头一见,果然裤管上穿了一根白天她缝补用的绣花针,只吓得她一身冷汗。隔天问她所谓朋友是谁,她只是不说。
莫不是通了天眼,可见神鬼?
这事令小莹疑神疑鬼好一阵子,当以为有人扯她头发时,转过身却原来只是勾到树枝。她还以为自己耳朵长了毛病,老是在走路不小心绊到脚时,好像听见有陌生的笑声似的。
这都罢了,最教人不知所措的还是公孙嬋性情大变,与前判若两人。
以前稍有不顺心之事便要大发脾气,现在根本是少了根筋似的没有脾气;以前当下人不是人,现在缠着婢女僕妇就像自己的亲人;以前年纪虽幼却摆着晚娘脸孔,现在成天睁着一双充满好奇的眼东看西瞧,时不时笑得无邪天真……
唯一教小莹觉得有些前因后果的,就是小姐弥补过往似地成天阳光底下蹓躂,玩得娇嫩小脸白里透红,加上吃多睡好,人长高了,原本养不胖、随时会被风刮走的孱弱身子骨也较以前健壮许多,看起来健康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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