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叶香气随着蒸腾热浪裊裊浮昇,净匀茶馨满佈一室,却无人欣赏此般清韵,任其聚凝还散,香淡过痕。
公孙夫人惊道:「天、天界?」
「天界……」公孙嬋心中一动,喃喃唸道。
三十三低头拨动水中翻涌的绿波,小苍蝇瞪大了眼,也是惊异非常;公孙老爷怔愣着,呆若木鸡。
「世间信仰神魔,各位想必对此并不陌生。古有传说,万物初生之时,所有生灵交杂共处,因各有想法导致纷争不断,尔后眾神为求秩序,协议将天地划分为天、地、人三界,加上原有的不知界,四界从此各分界属,各有族群别类,各有其运行规律。眾神虽居天界,却并不袖手人界之事,因此常见转生下界、救渡指点之例。」凤栖木向公孙老爷道:「该是府上先人与天界有所渊源,此等福泽传芳后世,首承其善的就是老爷您了。再看月灵庙之于贵府,试想凡民万千,一般人岂是无缘无由就能与天界广寒娘娘结缘?」
这些都是一般百姓普遍通知的说法,平时听见并不足为奇,然而此刻发生在身边近前,忽就令人觉得百般玄妙起来。
公孙老爷心中本就先存了这类异思奇想,是以坦然接受了凤栖木的说法,吁了口长气,点头道:「果真如此……那位老者是否就是执掌人间姻缘的月下老人?」
「公孙老爷果然见多识广。」
「我不过依据梦里物事和对话推想。起先并不敢断定就是月老,后来一次出外经商路过杜陵,听到当地传说,在百年前有个叫韦固的男子自称遇到月老,我一听这軼闻便倏然想起了我的梦境,这才有此想法。」公孙老爷顿了顿:「如此说来,家父家母莫非都是天神转世?这之间缘由……」
「关于这件事,请恕凤某无法回答一二。」
公孙老爷一愣:「怎么说?」
凤栖木摇头苦笑。
「方才凤某欲以天眼窥探公孙老爷所言之线索,无奈修为浅薄,不得其门而入,中途便被上头的结界之力给打退回来。此乃上天之警示,令尊令堂之事不是区区在人界修道的凡人所能干涉万一。惭言说开,凤某之于公孙府上的缘分,仅在此席之间而已,其他无能为力。」
这一番话神祕隐晦,公孙老爷却也听明白他言下之意,那即是说除了公孙嬋相关之事以外,其馀他不便插手。他是久经商场之人,善于权衡,知道何事该收、何事该放,当即说道:「是我一时执着了,徒令凤先生费了这些心神在塚内之人上头。逝者已矣,纵是再多过往臆猜也比不上现今仍活在世上的亲人为要。小女福祸之事,还要凤先生指点一二。」
「令尊堂之事凤某无出力之处,仅能衷心企盼公孙老爷能得真相大白的一天。」
公孙老爷拱手温笑道:「先谢过凤先生金言了。」
凤栖木回了谢,侧过脸往公孙嬋看去,她心中一动,迎着他目光,登时坐立难安起来。
「凤某唐突,不知能否借小姐右掌一观?」
公孙嬋不知如何是好,转头看向父亲,见他点头才懦懦伸出手。
凤栖木让她把手搁在桌上,自己亦伸出单掌,五根指头中不计拇指,四指的指尖轻轻点住她的指尖。
甫一接触的瞬间,公孙嬋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自他指尖窜入体内,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令她不由自主打了个颤,却不是因为冷。凤栖木的手亦是一颤,清目难以觉察地一瞇。
眾人屏息以待,不敢惊扰,不多时凤栖木移开了手,却没有评论,只问:「是否有人指点过小姐,要你配戴什么物事以保安身?」
公孙嬋尚未意会过来,公孙夫人便抢着道:「有的,嬋儿身上戴着一条从月灵庙求来的项鍊。」
「可否让凤某一观?」
公孙夫人向女儿道:「嬋儿,给凤先生看看。」
公孙嬋应了一声,从颈上卸下那条掛在胸前的木刻蝶形项鍊。后头的三十三身子一个前倾,像是要衝上去制止,旋即顿住,缓缓坐了下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紧盯着凤栖木。
凤栖木看见那串项鍊,眼神忽现一瞬奇异光彩,他深吸口气,双手珍重地捧过。
那是由一颗颗小巧如婴儿指节的空心木珠串起的鍊子,上头坠着一块不同木头材质所雕刻成的蝴蝶,作展翅状,眼、脚、触角、翅上花纹等俱精细得一丝不苟,简直就像活物一般。
凤栖木小心而爱惜地抚过蝶型坠身,脸色驀地大变,脱口叫道:「这……怎么可能!」
眾人大吃一惊,公孙夫人慌道:「凤先生您看到什么了?」
凤栖木恍若未闻,眉间紧纠,闭目不发一语。
自凤栖木进入公孙府以来,一直是清徐如风、淡而有礼的君子尔雅,即便是方才窥探天界遭受击退,致使神色不佳,也不像现在这般激动失态,就连公孙嬋都看得出他身体紧绷,显然心绪十分不稳,因此吓得眾人更甚,彼此面面相覷,更添心惊。
凤栖木像个木头人一样,动也不动地沉默了好些时候,就是稳敛的公孙老爷也不知现下情况该不该出声叫唤。如此又僵持了半晌,才见凤栖木缓缓睁开眼,脸上已经回復眾人熟悉的平静神情,眼神更是明亮坚定。
「凤某失态了,教诸位忐忑不安,实在对不住。我没料到公孙小姐的情况竟是如此严重。」
公孙夫人着急女儿,一听这话就更慌了,忙问:「请问凤先生,嬋儿身上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凤栖木抚了抚那木蝶项鍊,将它还给公孙嬋,正色道:「老爷夫人,凤某不欲耽搁府上时间,因此有话直说了。这个公孙小姐──并非完整的公孙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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