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按着她的肩摇头意示多说无用,她默默离开椅子,坐回床沿,黯然道:「我……我还是觉得咏儿不是真心不要蛇琴的,她一定有心事,否则她不会哭得那样难过。咱们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他们吗?」
三十三沉吟着,凤栖木彷彿明白他的意图,以只有他听得见的音量传话:「以迷魂之术令咏儿说出原因又如何?心结尚须心解,她不愿言明必有其顾虑,你如何能罔顾他人意愿?况且对人类施以控制术法有违我道修行潜规,迷魂之术便是其一,你若仍知爱惜自身,不如思索其他可行之法。」
三十三没有看他,但凤栖木知道他自有打算,只是面对心上人的恳求难以拒绝。
公孙嬋见三十三不说话,便转而看向凤栖木,后者自是接收到她眼神透露出来的请託,但即使视线不相对,他亦切切实实感受到她对蛇琴的担忧,毋须言说,毋须意表。
他本该冷漠,对她却不忍相拒,轻叹道:「若需人相助,必会先求助。咏儿姑娘未开口,显然是她早有打算,抑或她其实根本不需要帮助。需要帮助的,是蛇琴才对。」
公孙嬋看了蛇琴一眼,那外人再如何安慰也难以平復的低落令她不忍再看,鬱鬱地叹了口气。
当晚,蛇琴留在三十三和小石头房内,公孙嬋、小苍蝇和凤栖木各自回房安歇。清夜闃寂,公孙嬋心有罣碍,迷迷糊糊地睡不沉,总觉得已过了好几个时辰,却又似乎才刚躺下不久。
忽闻轻微的咿呀声,好像门窗被打了开来,她略感奇怪,起身隔着熟睡的小苍蝇掀开床帷一探,正好和上前揭帷的三十三面面相对。三十三微微一怔,气音说道:「你没睡?」
「想着蛇琴的事,睡不着。」
「正好,蛇琴说他想看咏儿最后一眼,亥时将至,咱们去等花轿。」
公孙嬋连忙着衣,跨过小苍蝇下了床,才见到三十三抱着胡琴,就等在窗下。三十三揽过她,施展倏行之术,眨眼来到日间前往东村时行经的小桥,正好见到一小队人马抬着空轿和成亲用物往东村而去,两人闪躲至树后藏匿起来。
公孙嬋不解道:「我听说嫁娶是人一生中最大的喜事,都要办得热闹风光,怎么咏儿嫁人这般隐晦,连新郎倌都不见?」
三十三道:「或许因为咏儿是予人做妾,并非明媒正娶的妻,太招摇怕招人口舌。」
蛇琴不知何时已然现身,也不知有无听见这两句话,只是沉默地望着东村方向。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迎娶人马又出现了,没有敲锣打鼓,没有鞭炮喜乐,夤夜之中静悄悄地来,如今又要静悄悄地去,除了那顶结綵红轿和轿内隐约的娇艳身影,全然未有婚成嫁娶的喜气。
三人躲在暗处,队伍自眼前而过,蛇琴痴痴凝望,透过轿窗看见里头低垂螓首的人儿,情不自禁向前一步,低喃:「咏儿!」
他的声音极小,宛如只含在嘴里的一口气,远处的咏儿竟像有所感应,纤手搭上窗沿,盖头下看不清的脸不住向外张望。蛇琴不自禁地迈步相随,就怕稍慢便会失去咏儿的身影,一直到他跨出最后一步,却驀然消失了半边身子──那是他脱离了本体所在的最大距离之故。
凝顿之馀再度抬头望去,皎月泼洩的一地银光下,队伍渐行渐远,远到只剩一串黑点,最终消失在无垠的黑暗之中。
*
翌日,眾人尽皆早起,公孙嬋夜里出去了个把时辰,担误了睡眠,若在平时定要晏起补足,但昨夜事了之后心情久久无法平復,加上仍担忧蛇琴心绪,一夜翻覆,听见小苍蝇醒来便跟着起身梳洗。
出房门时正巧遇见三十三抱着琴盒走出来,他说昨夜蛇琴在房里孤坐一夜,他问他愿否同行,蛇琴只是沉默以对。今日他们就要离开冯林镇,既然蛇琴并未出言拒绝,自是携之上路。
一行人尚未下得楼来,就听见客栈大堂和外街上人声鼎沸,镇民七嘴八舌地正激烈谈论着什么事,人群中不住飘来咏儿的字眼。
眾人互视一眼,心底竟闪过一丝不安,连忙向掌柜打听,掌柜语气惊急地道:「不得了不得了,出事了!咏儿昨夜过门,竟刺死董崔,然后自尽身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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