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妃娘娘,宸妃娘娘……”
黑暗中,是谁在唤她?怀瑾睁开惺忪的睡眼,阳光照进幔帐,帐外站着几个宫女,她在半睡半醒时后听到的低语声就是她们发出来的。
“你们在这做什么?”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愠怒,平时唤她起床都是邱嬷嬷的工作,她们聚集在她的床边做什么,真是太放肆了!
气氛异常沉重,宫女见怀瑾坐了起来,一个人壮着胆子走入帐中,面色带着一丝惊恐,舌头都在打颤;“宸妃娘娘,邱嬷嬷……她悬梁自尽了。”
“你说什么?”仿佛一道霹雳炸开,毫无征兆,四周的阳光在瞬间变得粘稠起来,她的眼前这还是一片模糊……
她到底听到了什么?
怀瑾跳下床,死死攥住宫女的衣领,眼中泛出杀意;“你到底在说什么?”
“娘娘……”寝殿的宫女都吓得跪了下去,怀瑾的双肩无法遏制地颤了颤,手指无力松开,那个被她攥住衣领的宫女瘫软的跪在地上,颤声说;“娘娘,奴婢刚才到邱嬷嬷的房里,就看见邱嬷嬷她……挂在房梁上……”还有另一间屋子……真是太可怕了……
怀瑾连鞋子都没穿,披着寝衣,赤足朝邱嬷嬷的房间奔去……
邱嬷嬷平躺在床上,已经没了气息。
怀瑾从从邱嬷嬷身上找到一封信,信上只有短短几行字,内容十分隐晦,她本是前朝的宫人,燕国覆灭后逃到南楚,冬芸走了,慕容蕙还会从暴室找出的其他人指认她,她怕自己的身份牵连到怀瑾……
“这是奴婢能为小姐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这是信的最后一句话,郡主,公主,宸妃……这些都只是冰冷的封号,在邱嬷嬷眼里,怀瑾永远都只是一个从小就被她照顾的孩子,一个无依无靠,需要她用生命去保护的孩子。
怀瑾看着躺在床上的邱嬷嬷,眼里泪水氤氲,形成迷蒙的雾,躺在床上的邱嬷嬷渐渐变得模糊了,幻化成记忆里的一幕幕熟悉的画面……怀瑾依稀能看到,那个慈爱的老人在对她笑,她又回到了十二岁以前,邱嬷嬷亲自为她缝制衣服,亲自教她读书识字,教导她人生的道理。
可是床上的老人依然紧闭着双眼,怀瑾再次扑到她的身上,不甘心的试探着她的鼻息,心,又一次跌入谷底。
她紧紧抱住邱嬷嬷没有知觉的身体,泪落如雨。
邱嬷嬷的遗体被妥善入殓,第二天送到宫外安葬。韩旻允许她送邱嬷嬷最后一程。在城外,她亲眼看到棺木被埋入土中,棺木里的人已经入土为安。她久久站在墓地前,直到残阳泣血,夜幕降临,她在皓月苍冷的注视下踏上回宫的路。
天子的御驾停在昭华宫外,这是第一次,怀瑾在韩旻面前哭得撕心裂肺。
韩旻扶着她的肩,柔声说;“你还有朕。”
他让她看到了他的冷酷与孤独,他们都能读懂彼此的寂寞。
怀瑾将脸埋在臂弯里,心里就像被掏空了一样,一遍遍呼唤着一个名字,为什么,在她最难过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人不是他……
夜幕四合,空中又飘起了细碎的雪。
元晟走进厅堂,等在厅堂中的少女站了起来,眸光相触,四周的空气都被她周身缭绕的强烈悲伤气息渲染,他静静看了她片刻,终于开口;“你来做什么?”
她披着一件半旧的狐裘披风,一头长发由一根银簪简单的挽起,她的眼神空洞,眼中浮着一层迷离的雾,冷风在她的面颊上留下的潮红还未退去,却看不到一丝生气,就像强行涂在纸上的胭脂。
他的心软下来,再开口,声音不复刚才的淡漠;“他知道你出宫么?”
怀瑾依然对他的话恍若未闻,只是深深看着他,目光仿佛在他的脸上定格,看尽了前世今生,仿佛就要这样地老天荒地看下去。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尊冰做的雕像,一样的完美,却已经没有了灵魂。
“三天前,我的最后一个亲人去世了,我亲自葬了她。”她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她没有多解释,说完这句话就默默解下披风,露出一身宫女的衣裙。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你很难过?”
怀瑾只觉心像是被一把钝刀来回磨着,那种钝钝的痛就让她透不过气,双眼一阵阵发涩,她一步步来到他的面前,眼中溢出点点泪光,目光就像滴着血的刀子,扎进他的眼里。
“难道在你眼里,我连难过的资格都没有了吗?”她攥住他的衣领,声音微微颤抖;“你知不知道,五岁那年,我爹用剑指着我的脖子,差点杀了我。六岁,我亲眼看见我爹用鞭子将我娘打得遍体鳞伤。八岁,我的祖父一家被满门抄斩,我娘服毒自尽,我都没见到她最后一面。我流落街头,被一个杀手组织收养,我什么都没做错,却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就连照顾我长大的嬷嬷也为我而死,你说,我为什么不能难过?”
元晟将她的手轻轻拿开,仿佛没有半分留恋,眼中浮出一抹自嘲,“君臣有别,我没有资格当你的聆听者。”
“你还在怪我,是不是?”怀瑾含泪看着他,“你还在怪我,当初在返回紫荆关的路上,你拿我当人质,其实只是想留下我,紫荆山上我们相见,你是想要带我离开的,还有除夕宴席上,刺客出现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挡在我的面前,难道不是为了保护我吗?你虽然见过龙廷潇,可在那一刻你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只担心他会伤害我,现在为什么要装作漠不关心,才过了几天而已,你就已经不再爱我了吗?元晟,你根本放不下我,可你为什么要掩饰,为什么要伤我的心?”
一层层伪装被撕开,就像心被撕成一片片,元晟自嘲道;“宸妃,以后我不会再做这种蠢事了,我会竭尽所能忘了你。”
怀瑾的心颤了颤,遗忘,就像将心割去一块,何其残忍!可她的心里除了报仇,就只剩下他了,心还在跳动,血还在流,如何能忘,如何能忘!
“你要逼死我吗,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她喃喃地说,泪如雨下,双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臂;“我知道你在怪我,可我没有别的办法,我放不下,真的放不下,我不是为了报仇而生的,我的生命里本来可以没有仇恨,可又是谁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
是端木隆,是夏俟祯……还有他的父亲!
“对不起。”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怀瑾摇着头,他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明明是她对不起他。然而“对不起”个三个字又是那么苍白,她不要他的愧疚,她只要他的心。
她含泪望着他,双臂攀上他的脖子,踮着脚尖吻上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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