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奕,事情解决了吗?”
乐成的县令官邸。袁绍随意坐在桌案前,手中的笔没有停,全神贯注看着眼前的字。他的神色有些疲惫,因而语速也很慢。
袁熙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便宜老爹了,该说自己感情上是站在麴义一边的吗。事情已经发生了,人已经死了。来到这个时代以后第一次心灵受到的冲击,居然是这种事情。
袁熙道:“解决了,不过先登营有个请求,要将麴义将军安葬到界桥,就埋在当初列阵迎击白马骑兵的地方。”
“嗯,这也合情合理。麴义是有功劳的,为朝廷征讨公孙逆立下了汗马功劳,劳心劳力,我原先还准备将灵柩运到平原他老家的。”
袁绍写完字,呼出一口气,然后将手中的笔稳稳搭在砚台上。
他站起身来,走到袁熙的身边,一只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道:“朝廷会封他作车骑将军,表章已经奏报上去,不日就能到许县。另外,我会让人辟最好的棺木,以三公的礼仪下葬。生前不管怎么样,这死后还是得风风光光……总之,这次你做得很好,替我稳住了先登营。”
袁熙默然不语。
“另外,我会让高览协助你统领先登营。”
袁熙心中一惊,连忙道:“不是答应麴义将军,这先登营暂且由我来带吗?”
袁绍微笑道:“自然是挂你的名,但你毕竟是我儿子,而且也没上过阵,怎么统领这些军汉?你能多留心照看自然好,但平时,便让高览代你统兵。他是老参军了,定能让先登营重振旗鼓。你就不用多操心了。”
在袁绍眼中,袁熙毕竟是个书呆子,读书也没好到哪里去,这打仗自然不行。先登营是精锐,一群狼怎么能让一只羊来统领呢。
“先登营的将士会服吗?照我说,该从先登营中提拔一个人更好一点。”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
袁绍冲他摆摆手,双手负在背后,慢慢踱回桌案前,站定,回头说道:“孙子说,‘兵者,国之大事,死生存亡之地也。’这些事情,本该慎重对待。你对我的决定有所怀疑么?”
袁熙道:“孩儿不敢。”
袁绍道:“唉,杀功臣这种事情,难免你想不通。没关系,你还年轻,以后自然能明白为父的苦心。现在,先将麴义的丧葬操办好,以后的事情慢慢计较。过两日,我便要率军合围易京,被麴义这桩事情耽误了好几天,要不是有刘虞旧部和乌桓堵住了公孙瓒北窜的路线,我们就功亏一篑了。现在公孙瓒固守易京,那里就是他的死地了。”
他说起公孙瓒来,语调转快,显得意气风发起来。
“此战过后,整个幽州落入我手。幽州得手,并州也不在话下。往后,整个河北便在我们掌握之中,冀幽青并四州之地,兵精粮足,带甲之士百万,等休养生息两年,南向称王,天下还有谁能与我争锋?显奕,你是我袁绍的儿子,眼光要放长远一点。一将功成万骨枯,要问鼎天下,岂容妇人之仁?”
袁熙犹豫了一下,还是道:“父亲的做法自然有父亲的道理。只是孩儿不理解,南下争霸,若是有麴义将军辅佐,不是更加如虎添翼吗?曹操,吕布,都是一世之枭雄,多一个人多一分助力?怎么能自毁长城呢?”
袁绍皱起眉头来,片刻才笑道:“长城?这个比喻很有趣。我原本还以为你已经想通了,怎么还纠结在麴义身上?罢了,你毕竟是读书读傻了,太过于迂腐。当然,从另外一个角度看,也说明你有情有义,这是好事。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他说着,将手抬起来比划了一下,道:“你想想,现在有多少人跟着我吃饭?河北的官吏,各地的豪族,那些世家大族,还有这数万的兵将,我袁绍行差踏错一步,那就是万丈深渊。到时候不但是曹操吕布袁术刘表这些人,哪怕是我自己的手下,都会抛弃我。人就是这样,顺的时候,就如同庖丁解牛,所向披靡,到了走逆风路,什么人什么事都要和你作对。”
“在为父这个位置上,不能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时刻要关注大局,你明白么。什么是对大家都有利的,才能去做。什么挡在了大家的面前,为父就第一个要搬掉它。什么是第一位的?能服众才是第一位的。只要有一个人破坏了这规矩,你就没了这份威信。那到时候人心就齐不了了……”
“麴义就是太咄咄逼人了,若是他安分守己,安安心心当一个先登营统领,那也不会有今天的事情。我很痛心。当初我见到他,不过是个兵痞子,说起来也是明珠蒙尘。我承诺他一起轰轰烈烈打天下,青史留名。现在这承诺算是实现了一半吧。”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谁也不是不可或缺的,少了一个麴义,转眼间又会有新的麴义。但为父这个位置上,只能站一个人。”
袁绍转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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