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愣在这作甚?天色不早了,还是快些赶路上朝吧,若是迟了,恐圣上怪罪。”旁边的同僚轻推了宋侍郎一番,也是好心好意,看他愣愣望向众人远去的方向不知所然,方才提醒他。
“多谢郝侍郎!在下方才因着一些事恍神了,时候确实不早了,你我一同走吧。”宋侍郎咧咧嘴,摸了一把大胡子,又斜眼瞅了瞅远处那鸦青色的韶车,边走边打听道:“郝侍郎,某近日才进京面圣。方才那车上下来之人便是虞家九郎吧,果真‘生于瑾瑜,长于蓬莱,绝妙仙人,唯我九郎’啊,卢大山人诚不欺某。“
说到这卢大山人,还跟虞韶九有着莫大的关系。自号卢大山人,本名卢灵甄的洛阳才子,以撰写志怪游记、名人日常为时人所闻,长居长安洛阳畅销书书生排行榜榜首。卢灵甄是虞韶九在洛阳府学的同窗,虽是世家子弟,但为人跳脱荒诞,文不成武不就,偏好写书,他最出名的记闻便是关于虞家九郎的趣事。
“宋侍郎久未在京中,未曾见过小侯爷。那方才下车之人确实便是小侯爷。他一岁识千字文,三岁发明韶车,七岁出口成章……二十出使吐蕃,力战群雄……”举家久居长安的郝侍郎耳濡目染,对这些信口拈来。
天色将明,宫墙之中,众人步履匆匆。
礼部李尚书的老脸上笑纹叠出了数道褶子,昏黄的天色也掩不住他的红光满面。“尚书大人缘何如此欢喜?说出来,也让某沾沾喜气。”一好友谑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昨个夜里收到大郎一家从颍州来的快马书信,老夫家中又添新丁了哈哈哈哈哈。他们一家虽远在益州,老夫的乖孙不得见,但今日下朝后,老夫会在府中设下酒宴以示庆祝,到时候各位同僚还请捧场啊!”
大唐的文臣自成一股清流,比之前朝,豪迈不似文人,这是延绵自唐初男女老少全民尚武的风气,像这种喜事临门,文臣们甩开膀子豪迈饮酒的相邀聚会并不少见。
众人听了皆道喜,且俱表示到时一定捧场,喝光李公府里的酒。大笑的李公也就是当朝礼部尚书,他家大郎自几年前娶了洛京有名的杨家玉娘之后,次年便考取功名通过吏试,洞房花烛,金榜题名,人生三大喜事之二已经被他完成后,他竟然自请下派到了地方也就是颖州下属当个地方官。一般而言,若是没有卓越功绩,最快也得熬个几年才能入京为官,也有人终老在任上。
当年之事出来后,时人纷纷怪之,向来脾气宽和的李公更是被气到脸红脖子粗,抄起家伙,追着李家大郎跑了三圈,扬言要打断大郎的腿。但最后尘埃落定,李公的大郎一家最后还是搬离了都城。谁都不知道为何李大郎放弃京中的繁华烟云,反而反其道而行,自我“放逐”到偏僻之处。不过甭管别人如何惋惜,暗地里又如何笑人痴傻,人家一家子将小日子经营的红红火火,美美满满,李家大郎的政绩考核屡获中上,杨家玉娘更是连连得子,如今已是第二胎了。李尚书家中子嗣向来不丰,也难怪李公如此喜气洋洋了。
与兄长并肩步于前头的虞韶九,自然也听到了众人的这番交谈,眼神飘忽了一下,觑了一眼左手边淡定自若一派悠闲的自家兄长,心下心虚不已。一身玄甲衣的将军仿若也心有灵犀般,一双黑眸望了过来。如古铜雕塑般的俊颜上有道细小伤疤,嘴角上扬,在远处宫城斜射而来的第一缕晨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墨色的眸子深不见底,乍看之下,无波无澜,只有亲近之人,才能看出他此刻眼中引而不发的揶揄。细弱的脖颈包裹在紫衣宽袍里,显得有些弱不胜衣的“共犯”虞九郎君终究脸皮薄,顾及在众臣眼皮底下,不好儿戏,只轻飘飘瞪了他一眼。殊不知,桃花眼硬生生将怒瞪歪曲,于是被赏了一枚美人瞪的大将军眼中笑意更深,含元殿已近在眼前,却也不再撩拨。
两人这番“交锋”显然跟杨玉娘当年之事有关。咳,说到底,其实还是虞家两兄弟他们造的孽啊!在最开始的一段时日内,虞九他们一行人身在暗处,还未同寿王等人翻脸、在明面上完全站在太子这边,加之寿王不知为何,(虞九脸大地表示是自己的脸占了很大因素,虞渊咬牙表示同意)对虞韶九有着奇异的好感度,所以走得近也就是顺其自然的事。
一次醉酒吐真言,寿王言语间,竟然还对已经嫁为人妻的杨家玉娘念念不忘。
天啦噜!李氏皇族的节操果然不能以常理衡之,连人妻都不放过!原本以为搅和了寿王的婚事就可以高枕无忧的虞九大惊失色。为了不充重蹈历史覆辙,主要是信不过天家父子的节操,虞九和虞渊背地里暗搓搓搞事,设了一损计,使得那李家大郎“偶然”间得知此事,末了还添油加醋了一番。威胁到妻子和自个生命之事,那李家大郎也是个有胆量有情意的,适逢任职,便自请下放,远远避开了去,也算是盼着借着时间和山水相隔,消去寿王的念想。
因为当年之事令李尚书十分恼怒,所以这个时候听到李大郎一家的消息,着实令虞九又心虚又有一种罪恶感。啧啧,果然,是道行还不够,看阿兄就完全一副事不关己与我何干高高挂起的模样。当即摒心静气,转瞬间,挂上一副正经脸。今日可有一场大戏要唱。虽然自己不用上场,也得时刻备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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