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文章?”周无极微微一顿,然后剑眉就蹙起来了,“裴大人的意思是说,有人想让皇上多调拨赈灾款?”
“否则呢?这种事情难道不是越早上报越好?等事发的话,嘉州府旁边可是有大运河的,而且世子还说旁边还有两条大河的支流,若是河水泛滥,可不是死几十个人那么简单了,估计要淹没近半座城池,这绝对是可以诛九族的,能让知府冒着被诛九族的风险隐瞒灾情而不上报,就是不知道嘉州府是否还有比他权势更大的人存在?”
裴锦朝一说完,周无极和陆晟面面相觑。
“当然有。”周无极苦笑,“而且嘉州府可是某个王爷的封地。”
“那咱们还在这里等什么?”几位王爷都在前几日启程赶回封地,如今算算时间,也就是这三五日的时间就可以抵达,若这件事真的有那位王爷在暗中授意,估计这次还真的是要被直接贬斥或者是干脆连命都没了。
“这还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呀。”陆晟看着裴锦朝,这句话意有所指。
裴锦朝点点头,表情平和,情绪收敛的毫无破绽。
“晚上再说吧。”
“好,赴宴结束之后,我会直接去你府上的。”
藩王,存在与否,都是一种威胁,生在皇家,自出生那一刻,就已经是身不由己了。
而整个盛京,也将会从这次的江南水患开始,一步步脱离它原来的轨迹。
如今春回大地,万物复苏,长公主府内更是绿树蔼蔼,桃花锦簇。
今日府内年轻未婚的公子不多,毕竟长公主的两位公子并未随性,而妙龄未嫁的姑娘倒是不少。
故而,在花园中看到那边三位并肩而行的公子,个个人中之龙,清隽秀植的公子,不少的闺阁小姐都娇羞的别开脸,却无法移开那时不时偷偷看两眼的羞怯眸子。
而和盛思妍坐在一起的少女,看到其中一身银色锦袍的男子,拉着盛思妍就往那边走去。
“表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盛云涵勾起唇角,露出一抹不羁的笑容:“长公主设宴,如何能不来。”
少女眼神恋慕的看着盛云涵,松开了盛思妍的衣袖,看着他娇俏的说道:“那边桃花开的正艳,咱们去那边逛逛呀?”
裴锦朝率先开口道:“不打扰了,裴某还要去陪着内子。”
钱瑾之也看了眼盛云涵,苦笑道:“我……”
只是他刚说了一句,就发现盛云涵那似笑非笑的深情,最后只能把话憋回去,重新换了一句话,“不如陪我去下棋吧,本来想让裴大人一起的,如今……”
盛云涵的笑容这个时候才变得灿烂起来,低头看着眼前的少女道:“表妹失礼,你和二妹去赏花吧。”
说罢,拉着钱瑾之就慢悠悠的走了。
少女看着那两人的背影,懊恼的跺跺脚,“表姐,表哥是不是不喜欢我?”
“这里可是长公主府,表妹还需忍耐,也不差这半日,回府之后你再去和母亲好好说说。”盛思妍温声劝道,她不喜欢这个表妹,更不喜欢她成为自己的大嫂。
少女见此时也无他法,而且表哥也已经走远了,若是在这里厚颜跟上去,她也是不愿意的。
唐敏此时正在和长公主以及几位平时见过几次面的夫人说话,一抬头就看到裴锦朝在远处看着自己,而身边的几位夫人自然也都看到了。
长公主看着唐敏笑道:“去吧,府里的桃花开的正娇艳。”
“长姐,几位夫人,你们先聊着,唐敏失陪。”她站起身,丝毫没有觉得不好意思,步态轻盈的冲着那边的男子款款而去。
刘芳华看着那站在一起,缓缓走入桃林的两人,笑道:“当真是郎才女貌,这小夫妻俩恩爱的让人看着眼红。”
“少将军对你也不错,你眼红小敏做什么。”长公主轻笑,“只是小敏今年也十六岁了,合该要个孩子了。”
“长公主不用担心,哪怕是这几年还没有子嗣,估计裴大人也是不会纳妾的,平日里宠着呢,磕着碰着都不行。”冯明玉对于这点可是看得非常清楚。
想起上元节,那是公主走得早,若是稍稍晚点,估计裴锦朝也敢直接开口赶人。
桃林里,粉色如缎如烟,如霭如雾。
裴锦朝摘下一朵枝头桃花,簪入她青丝如墨的发间,却发现人比花娇,随后又拂去。
“我听陆晟说,你把这几个月味宴居赚的银子全部屯粮了。”
“是啊,是不是出问题了?”唐敏不解。
“没有。”裴锦朝拉着她的手,笑起来的声音很好听,让听者如同饮下醇厚的美酒一般,神魂颠倒,“你做的很好,敏敏,好到让我觉得你是上天赐予我的珍宝。”
她俏皮的挠了挠他的掌心,唇畔的笑容狡黠而俏丽,“派上大用场了?”
“嗯,若不是你的无意之举,现在恐怕我会比别人早了两步。”如今正好,因为她,自己比别人早走了百步。
这几年,大荣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但凡富庶的地方,家家多少都有屯粮,但是再过一些日子,南方水患爆发,届时粮价必定会被抬高,到时候朝廷那边估计会采取强硬手段。
他太了解刘彦了,所以这次他可以借着这次的事情,将他的钱袋子,掏空近五成,而且再过不到两个月,边关的军饷那边估计也要开始征调了,到时户部必定会焦头烂额,程瑞祥就算是想不出错都难。
“我可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民以食为天,多存点粮食,总归是好的,就怕碰上旱涝灾年,粮食歉收,咱们也可以稍稍的做点善事。”
“我的敏敏是要做庙里的菩萨吗?”他禁不住笑道。
唐敏也不计较他的打趣,而且这样的称呼,让她不由得心跳稍稍加速,小脸儿也泛起莹粉。
“我知道表哥有大抱负,我能做的不多,总是要力所能及,但无论做什么,民心所向这一点是不会变的。表哥为我阻挡前面的腥风血雨,荆棘险境,我就会在后面为表哥堆砖砌瓦构筑城墙,牢不可破,坚不可摧。”
清雅隽秀的男子眼神颤抖起来,看着她似乎透过那双含笑的美眸,直击灵魂深处,想要看透她到底是何人。
他其实很想问清楚,在这具身体里面的人到底是谁,却又稍稍有些害怕。
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晚上,他甚至都想过,自己既然可以重生,眼前的唐敏,是否也可以,而她会不会是她。
可是这种想法,在这一刻全盘崩溃。
她和唐敏不同,无论是性格还是为人处世的态度。
林慧音娇柔,敏感,心性善良却又如同一朵未经风雨的昙花,绝世风姿却也只是瞬间而已。
唐敏则不同,她坚定的如同那夹缝中悄然绽放的兰花,幽香淡淡,却让人一眼就折服于她的坚强和信念。
她从不过问自己任何事,孙老跟随在他身边这么久,她绝对看出什么来,却从未问过他一句,他心里明白,这是信任。
曾经他认为慧音才是男人背后理所应当的女人标准,如今却发现,眼前的女人,才是应当和他风雨同舟,生死同寝的发妻,慧音只是红颜知己。
是否是因为重活一世,心态变得不同?
慧音在他心里的影像似乎在一点点的变淡,这让他有些怅然,也有些解脱。
“表哥,是否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看着她明眸善睐,他柔声道:“江南今年恐有水灾,敏敏就继续屯粮吧,这批粮食我有大用。”
“好!”
这是,一阵和暖的微风吹过,吹散一簇花瓣,纷纷扬扬的落下。
裴锦朝不再言语,拉着她慢慢的徜徉在花海之中。
后面,不知谁家的小女儿,三五个一起,步入桃林,打散这难得的美好缱绻。
“咦,前面那两个人,是不是端慧公主和裴状元呀?”
“好像是的。”
“咱们要不要上前见礼?”
“这种时候你们上去做什么?凭白的打扰人家夫妻。”说话的是钱家三小姐钱锦绣。
钱锦绣虽然不是公主,但是在京城的贵女中那也是数一数二的,轻易不会有人敢找她的麻烦,更别说是招惹,就连讨好都来不及呢。
她都这般说了,几个女儿家自然不会上去讨没趣,只得换了一个方向。
不是钱锦绣好心,而是她不屑于见到唐敏,不过是个义女,得到了姑母的一时宠爱罢了,就在京城里花枝招展的,也不知道在这里恶心谁,更让她烦躁的是,就连身为长公主的表姐也是对她赞赏有加,还说让自己多和她走动走动。
别开玩笑了,她可是大荣朝权倾天下的左相府嫡女,唐敏算个什么东西。
但是就算再不屑,她现在的身份也是公主,两方见面矮半个头的也是她钱锦绣,故而她是能不见就绝对不见。
宴席时,裴锦朝把唐敏送到时雨阁外,就离开去了前院。
长公主等几个熟悉唐敏的人看到她回来,都面面相觑的打趣她。
唐敏笑道:“你们再看我,我也不会告诉你们我和表哥说了什么的。”
“哎哟,瞧瞧咱们这端慧,就算你说,咱们也不好意思听呀。”长公主笑的欢畅,“过来坐吧,一会儿开宴了。”
宴席很丰盛,饭菜也好吃,当然这酒也是纯酿,气氛也很是融洽。
长公主似乎豪爽气再次涌上来,想要跟唐敏拼酒,作为今天的东道主,唐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她灌醉,只得说等以后有时间,她去沧州府的时候,再去寻她喝酒,长公主这才作罢。
沧州可是江北最富庶的地方,也是大荣的粮仓。
酒宴过后,各府的夫人都相继离开,而唐敏则是被长公主留下来。
“长姐,你们什么时候启程?”
“明日上午就走,因为还要绕道先去京郊万佛寺逗留一个时辰,故而早上回走的很早,小敏不用来送我。”
唐敏点点头,“那好吧,长姐这一路可要注意身体。”
“别担心,我身边还有这四个丫头,她们都贴心着呢。”长公主走到内室,亲自取来一个匣子,递给唐敏,“这是我给你备的,就是想着临走的时候给你,长姐在京城也没有什么能给你的,这是当年母后送我的两套头面,都是番邦的贡品,你收着。”
唐敏接过来,打开看了看,做工很精致,花样也是大荣朝少见的,不过一看就是西域的皇室珍品。
“既然是长姐送的,那我就不推辞了,我可没有什么送与长姐的,不过就是两套芳华阁做的衣裳,若不是做工繁琐,我指定是要为两位郡主做几套的。”
“有这个心意就成,而且芳华阁自开张,那里的衣裳就是供不应求,且只接受定做,若不是我在京城的时间不久,说不得还要去做上几套,你这可是送到我心口上来了。”
随后,两人在这里说了一会儿的话,直到前面管事的说,裴锦朝在外面等她回家,长公主这才打趣着放人。
回去的马车上,唐敏当着裴锦朝的面儿打开那匣子,里面的收拾灿烂夺目,很是漂亮。
裴锦朝笑道:“长公主倒真是舍得,听说她一直都很喜欢番邦的物件儿,为此襄王还专门养了一支商队,专门南来北往。”
“表哥也知道的,长公主送给了我,我也就只能搁在库房里。”把匣子递给身边的香影,意思很明显,回去之后就是存档入库。
“喜欢什么,可以告诉掌柜,让人在银楼里给你定做,不过你带着也好看,不用有负担,这已经是你的了,以后还会有更好的。”裴锦朝相信这话,她心里是能明白的。
“简单点就好,戴的多了,脑袋很重。”
裴锦朝勾唇笑了,他就喜欢这个姑娘的简单。
回到府里,裴锦朝让她先去休息,他则是直接去了书房。
陆晟是半个时辰后过来的,看到裴锦朝正在书桌前画女人家的衣裳,打趣道:“原来芳华阁的衣裳都是咱们裴大人画的。”
裴锦朝抬头,从沈康手里接过帕子,然后冲着他点点头,沈康了然离开,去守在书房门口,阻止有人过来窃听或擅闯。
“采购粮食的事情,你依旧着人在暗中行动。另一方面,你差信得过的人,把这封信送去燕州容家,交给容钰,他自然知道该如何做,之后咱们就等着收户部的钱吧。”
“你居然认识燕州容五郎?什么时候的事?”陆晟皱起脑门,燕州距离盛京不远,却也有千里之遥,而容家在大荣,可以称得上是传奇世家。
他们家世代经商,堆积下来的家底有多少,外人无从得知,就算是容家内部的人估计也是摸不着头脑,只有容家历代的家主,掌控着容家的经济大权,而且容家有一项铁律,任何人不得涉足官场,否则将会被容家除名,而一旦被容家除名的话,其结果往往都会很惨。
按理说这样的家族往往会成为朝廷的眼中钉,然而容家自覆灭前的周朝,到现在的大荣,始终都屹立不倒,只是关着门做自己的生意。
容家五郎是个极富传奇色彩的人物,据闻他的足迹遍布大荣,却始终无人得见其真容,只因为他出门在外一向都是以假面示人,但是其影响力,却堪称是容家数百年来的第一人。
如今裴锦朝居然找到了容家,这不得不说,陆晟的吃惊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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